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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那大概是到秋天了,她念到一卷书,书里说南平王最初带兵,有四千人,半夜里炸了营,火光四起,南平王持剑手刃十余人方才杀出一条血路。()到天明清点,身边只剩了五百人。
一则闲人笔记而已,简短,精炼,总共读出来大约是三四十字,字正腔圆的洛下音。到最后一个字,室中悄然再无声息。他睁开眼睛,看到她面上的泪痕。还没来得及擦去。她哭了,他想。
“他们说,南平王父子下葬的时候,公主没有哭,是真的么?”
“是真的。”她说。
“人有的时候,会哭不出来。”她淡淡地说。
如是,这样一则笔记又有什么值得哭呢,他不明白,不过他素来都不小气,他说:“既然提到先南平王,公主就拿去吧。”
“多谢。”她说。
后来昭询落在他手里,十四五岁的少年郎,英气勃勃,倒有几分天柱大将军的影子,他授他散骑常侍,又与他说:“你阿姐现在东柏堂,你要去见她吗?”东柏堂是他办公的地方,有时夜宿。
元昭询愕然,在惊和喜之间徘徊片刻,大约也意识到这并不是最坏的结果,他轻舒了口气,若无其事地问:“我阿姐……如今还好么?”
“兰陵公主还好。”他说。
元昭询当时退了一步,目中有掩饰不住的仇恨:“请丞相收回成命,”他说,“否则昭询愿挂冠求去。”
他算是有点明白为什么她不肯为弟妹求情了。当然他得承认她拉仇恨的本事相当了得。奇怪,他并不觉得她讨厌。
他权威日重。
人生的无趣在于,随着年龄的增长,就再没有人你允许你如年少时候轻佻胡闹,以他的身份,“轻佻无威仪”简直足以在史书上入罪。他渐渐就往喜怒不形于色的路上走,环境潜移默化地改变他。
这种改变或如春雨,润物无声,你不会知道它发生在哪一天,哪一刻,哪个清晨或者午后,当他留意到的时候,变的已经不止是他,还有他身边的人,几乎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怕他,讨好他,阿谀奉承,不遗余力。
她倒是难得的不肯变。他有次玩笑似的说:“公主怕是全洛阳唯一不怕我的人了吧。”
“将军希望我怕么?”她反问。
他语塞,假假抱怨说:“公主也没有试过讨好我。”
她应该讨好他的,比别人更应该——她一无所长,也一无所有,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完全是他的赐予。
他当然知道她是吃不得苦的。
“怎见得就没有?”她诧异地说。他起先以为她是说笑,但是他终于发现他错了,她是在很认真地问:“将军不觉得么?”
周城:……
他几乎是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狼狈:“比如?”
“比如我从来不求将军。”
周城:……
这特么算哪门子讨好啊!
“如果我求将军,”她说,“只要不是太过无理,或者太难达到,看在先父的份上,将军都会答应,因为我几乎不求什么。当然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用一次少一次。但是我从不开口,将军心里反而会积累生出亏欠,因为有些事,是值得我求的,但是我没有,将军从未帮我达成过任何心愿。”
“从未。”她几乎是冷漠地重复这两个字,作为结论,“于是有些事,就不必我开口了,将军自然会为我办到。”
周城:……
她知道昭询的事了么?
不不不这不是讨好,这是操控!她在操控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她在操控他的情绪!意识到这一点,他几乎是悚然,连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是因为这个缘故保全和优待元昭询的么?他甚至这样问自己。
他没能把元嘉言从宫里带出来,所以厚待元昭询,作为补偿么?
她洞悉人性,他忍不住想,就算不能把宋王玩弄于指掌之间,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这个问题,他们后来还提起过,兰陵公主像是十分惊奇,原来他还记得这茬,不过她给了他回答。
“我小的时候住在平城,平城没有洛阳繁华,我那时候喜欢看****志怪,只要我想要的,父亲都会尽心帮我搜罗,有些来自很远的地方,隔了海,他们说海大得无边无际,有个大秦国——将军听说过大秦国么?”
那是个很遥远的国度,周城不知道有没有隔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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