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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快就黑透了,夜风裹着秋寒吹来,冷得人直打哆嗦,田婶从随身带着的包袱里抽出一件厚棉衣裹在身上,见鱼莹抱着手臂,冷得直打颤,就好心肠地问,“姑娘,你不会没带件防寒的衣服吧?”
鱼莹摇了摇头,“我出来的急,没想到这些。”
“哟,出了家门,什么都要仔细想到,否则在路上缺了什么短了什么,那是要人命的,你年纪轻不知事,以后可要注意些。”田婶一边说,一边拉着往她往自己身边靠了靠,“你和我挤一挤,咱们俩紧靠在一起,身子也能热一点。”
老关听了声音,回头说道,“再坚持一会儿,前面就有个村子,咱们去村子借个地歇歇脚,明天再继续赶路。”
车上的人顿时一脸喜色,田婶也笑眯眯地说道,“那敢情好,晚上这么凉的风,是能冻死人的。找个歇脚的地方避避寒,咱们也喝点热水吃点干粮,这一天担惊受怕的,大家都吓坏了。”
马车刚在路上转了个弯儿,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寂静的夜色中,马蹄仿佛从修罗地狱传来似的,每一步都踏在了鱼莹的胸口上,每一声都让她揪紧了心脏。
是追她的人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她四周打量一番,还想着怎么才能应付,没想到几匹马飞快奔了过来,黑夜之中隐隐看见马背上坐着几个刚才搜查的士兵,耀武扬威地喝道,“让开让开,再不让开开枪了。”
老关听说要开枪,吓了一跳,一把拉住马缰,把车停在了路边,车子猛然一晃,眼看着马队从车边一擦而过,飞快消失在黑夜中。鱼莹这才松了口气……
田婶因离得近,人又机警,似乎察觉出她的紧张,有些警觉地问她,“月梅姑娘,你怎么吓成了这样,不会有什么事吧?”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做事周到缜密,她之前好心让鱼莹上车,若她给大家带来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那可真是自己的罪过了。
鱼莹低着头,一脸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婶子你别笑我,长这么大没出过村子,今儿一天见到好几回扛枪的,总有点胆战心惊的。还听别人说,那枪杆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擦枪走火的是正常事,常有为此死的人呢。”
田婶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说得认真,不像撒谎,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她又完全说不出来,只好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听说那东西威力大着呢,几百米外瞄准了,一枪打过去也要死个人,战场上打仗都用这个呢。”
大关自打上了车,一直闷声不吭,大家知道他年少气盛,觉得给人抢去了东西,又不能声张,窝囊又憋气,脸上无光。他听到田婶说完,就握着拳头说道,“牛气什么,不过是换了身皮,从前也就是田地里插秧的命,如今倒是威风起来了,对着咱们一群老百姓下手算什么能耐?我听别人说,这群人战场上让人打得哭爹喊娘,死了上千的人,回到地方却又神气起来。”声音一顿,忽然又说,“爹,要不我也去当兵吧……”
“这话你自己知道也就是了,可不许到处胡说,给有心人传出去,那是要掉脑袋的。你真是越大越不成样子,当什么兵?上了战场一个枪子打过来,你小命就没了!趁早给我弃了这个心思,家里也不指着你威风八面的欺负人,安安稳稳就是了。回村里赶紧找个媳妇定下了,明年给我抱上孙子才是正经。”老关说完,又感慨地叹了口气,“人得信命,你这辈子投生到老关家,那就是这个命了,别做一些没用的打算,老老实实过日子吧。”
大关听了他的话,慢慢低下了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鱼莹又想起了那句话,抱紧了怀里的包袱。人太相信命运,只会越来越胆小畏缩,很多时候,你要走出那一步,才知道,命运也是可以改变的。很多东西,你争了,未必能得到;但你不去争,那肯定是得不到的。
★☆★
车子往前赶了一段路,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间,总算到了一个小村。老关常年赶车,对这里是极为熟悉的了,驾着马车停在一家小院门口。门已经落了闩,草棚屋子里还亮着昏暗的灯光,院子一条狗听到声音,旺旺地叫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和老关年纪差不多得老汉点着盏油灯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格外小心谨慎地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谁呀?”
老关赔笑着说道,“老王大哥,是我。本来要往县里去,谁知道路上耽搁了,就误了时间,想在您家歇息一下,明儿一早就走。”
姓王的老汉很是谨慎,把油灯往前凑了凑,看仔细了才笑着说,“真是老关,你额头怎么了?快进来吧。”急忙把门打开了。
老关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大哥你有所不知,前面道给人拦上了,过往的人都要检查。我一句话没说对,挨了枪杆子两下。”
“哟!”老王叫了一声,“这群当兵的比水蛭还黏人,要是碰见了他们,要什么给什么,活着走出来就算祖宗积德了,千万可别和他们犯狠起冲突,他们的枪可不认人,尤其是咱们这些乡下人,无权无势的,随便打死两个往荒郊野岭的一丢,尸体都找不到。”他把油灯举高了一些,让一车子的人下了马车,领着进了院子,又推开了偏房的门。
房间很宽敞,中间摆着一个炭盆,周围是几张小板凳,看来是常年做歇脚营生的。“你们先坐一会儿,我给你们点盆碳,再给你们烧壶热水。”扯着脖子又喊,“老婆子,老关兄弟来了,你看看咱家有没有治伤口的药!”说完,把油灯留在一张小桌上,拿着炭盆走了。
过了一会儿老王媳妇拿着一个药瓶走了进来,看到老关先叫了声阿弥陀佛,“这是怎么了?遇到土匪了吗?”
“比土匪还吓人,是一群当兵的,各个拿着枪,一句话不对就砸,也不管是头还是屁股,砸完了再说话。”老关低声说道。
“欸。”老王媳妇叹了口气,“遇到他们可要远远躲着,去年也不知是哪个军队从我们村子过,几个孩子在道上玩耍,也不知怎么冲撞了他们,硬是给拴起来拖在马后面,没跑两圈孩子就咽了气,地上都是血痕,老远看过去,吓人极了。”
田婶念了句佛,“真是遭雷劈的东西,人生父母养的,怎么能做出这么缺德的事儿。”
老王媳妇道,“年头不同咯,咱们穷乡僻壤的反而还好,听说县里省城里,到处都是过不下去日子卖儿女的人,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最多也就值一个大洋,要是女娃娃,给点吃的就抱走了。”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舍得?”田婶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问。
老王媳妇家里常年做歇脚的,这些传闻早都听得耳朵疼了,她瞄了田婶一眼,笑道,“自己都要饿死了,还管什么肉不肉的?也有人说,有些黑了心的人贩子,就趁这个时候偷孩子呢,我们这边家里有半大不小孩子的,都管的严严实实,几乎不敢放出门。”她拿着药油瓶子给老关上了点药,唯恐多用了一滴似的,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收好。
车上的人也都各自解开包袱找吃的,鱼宁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她包袱里原有几个包子,因为逃命都塞给了鱼宁,此刻看着周围几个人都吃起干粮来,忍不住舔了舔唇边。自己来的突兀,和他们也不熟,一路上半句话也没说过,自然不好意思张嘴索要,干脆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出神。
忽然眼前伸过来一只手,递过来一块不大的油饼,鱼宁一愣,顺着手臂看过去,发现大关脸色通红,见鱼宁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看过来,更是紧张的不敢对视,额头上也泌出细细的汗珠,磕磕巴巴地说道,“那个……你……你吃点吧……”
若是锦上添花也就算了,偏偏还是雪中送炭,鱼莹也不跟他客气,伸手把饼接过来,大方说道,“谢谢你,大关哥。”末了更是献了个极为甜美的笑容给他。
大关尴尬地低头笑了两声,挠了挠头,转身就要走,鱼莹又叫住他,“大关哥,你坐在我旁边吧,这里挨着火盆近,更暖和一些。”
大关呆了一下,昏暗的房间里鱼莹妙目流传,仿若天上的星辰,亮得刺眼。他嗯了一声,慢慢挪了过去,小心谨慎地坐在了她的身边,身子也不敢贴得太近,故意在两人中间让开一块空隙。鱼莹冲他一笑,十分斯文地吃起饼来。
老关看着儿子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本来愁苦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只有田婶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盯着鱼莹看了几眼,有些似懂非懂地低下了头,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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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老王就把一盆火炭送了过来,又帮忙烧了热水,忙到半夜,两口子回去休息,这边的偏房里大家折腾了半夜,也都慢慢合上了眼。
大关却怎么也睡不着,身侧的鱼莹身上有一股子特殊的香气,既不像花,又不是脂粉味,他偷偷瞄了鱼莹两眼,只见她还盯着火盆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就忍不住说了一句,“月梅,明儿一早还得起早赶路呢,你赶紧闭上眼歇息一会儿吧。”
“我不累,一会儿累极了,自然就睡下了。”他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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