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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是八月底,天气开始凉了起来,可这白天的风也不是甚冷,刮到人的身上只是会稍稍有些凉,到底还是比不过这暑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秋棠进了魏央的屋子,只是撞上了魏央的目光就觉得背后升起了一阵凉意。
可魏央就只这样看着秋棠,并不说话,秋棠福了身就在一旁站着,觉得这安静的气氛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小姐……”终究是秋棠先耐不住,福身唤了一声,不知道魏央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瞧着甚是骇人。
魏央像是才回过神来,下意识拿起了自己手边的茶杯,待到送到了嘴边却是觉得自己并不想喝茶,又是直接放下,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望着秋棠问了句:“我记得你从前常说,不会忘记了自己的主子?”
“是……”秋棠不知魏央话中深意,只觉得心中发慌,故而轻声答了一句。
魏央状似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那么秋棠,你所不会忘记的那个主子,是谁?”
“小姐……”秋棠猛地抬起头来,不知道魏央为何有此一问,“奴婢……殿下派奴婢来照顾小姐,奴婢自然是不敢起什么二心,一门心思地……”
魏央像是半个字也不信秋棠所说的话,微微伏低了身子直视着秋棠的眼睛问道:“你不敢起二心,所以呢?你所效忠的到底是我,还是殿下,还是……言杀门?”
“奴婢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秋棠听了魏央的话就是下意识答了一句,瞧起来却有几分慌张,“奴婢一直在这府上,从前伺候殿下如今伺候小姐,从来不曾和言杀门扯上关系。”
魏央自然是不信,径直起身,行至秋棠跟前,低着头一字一顿地问道:“秋棠,自我们在北汉初识时,你便对我极为忠心,那时候我还怀疑你是不是只是李千昊安插在我身边的一个探子,可后来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我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但是我没有理由来证明你是真心实意地对我忠诚耿耿,可我还是想知道,若你当真是言杀门的人,那你到底是站在李千昊那边,还是站在我这边?或者这样说吧,言杀门与大殿下合作,那么你是不是也是……等着一个时机,直接将我绑了,送到大殿下跟前,告诉他我都叫你帮我做了什么事情?”
“小姐……”秋棠不知道说句什么,又是唤了一声。
可魏央却不管,继续问道:“秋棠,你在这府上也为我办了不少的事情,有时候我也怀疑,你明明是李千昊的人,可瞧起来心似乎更像着我一点,你明明一直在南唐生活,可是对北汉的事情也很是熟悉,所以秋棠,不如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安插在我身边的人?”
“小姐……”秋棠不曾瞧见过魏央这个样子,在她印象里的魏央一直都是沉稳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如今魏央虽是面上仍旧沉静,可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内里已经是一片波涛汹涌。她定然是气的,任谁被人这样玩弄于股掌之中也是要生气的,她气自己没有办法,气自己不够强大,气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另有所图。
魏央见秋棠这副样子心里已经是有了数,可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又多问了一句:“秋棠,你来我身边,虽我常使唤你,到底不曾苛待了你,现如今你便同我说句实话,我并不恼你,我只是恼我自己。”
“小姐……”秋棠跪下身来,忍不住哭出了声,“奴婢虽是奉命前来照顾小姐,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奴婢也是将小姐对奴婢的好看在了眼里,奴婢并无意隐瞒小姐,可是事关重大奴婢并不敢轻易透露,奴婢只能告诉小姐,奴婢待小姐绝无恶意,且奴婢……一直都是站在小姐这一边的。”
魏央听了秋棠的话心里虽然是有几分感动,却也不忘问了句:“那么我的事情,你同你的主子说了多少,或许你也可以告诉我,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恕……恕奴婢不能多言,”秋棠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不能擅自将事情透露出来,却只听见魏央轻声一笑,“那么便是该说的都说了?我平日里做好些事情都是不曾避着你,想来如今我的事情在你的主子那里已经是了如指掌了吧,或许你能告诉我,这府里还有多少你们那里的人,叶夫人和青羌……是不是?”
秋棠没想到魏央会对这件事情这样死缠烂打,只好蹙着眉头答了一句:“回小姐的话,青羌不是我们的人,叶夫人也不是,至于到底有没有和主子合作……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魏央见秋棠始终不肯将自己到底是何门何派的人说出来,也就不再逼问,只挥手遣退了秋棠。
秋棠退下之后,魏央就坐在桌边发呆,觉得此事怎么想都是想不通,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秋棠该是言杀门里的人,可既然言杀门是要帮着李千昊,就万万不可能还派人来保护自己,但是不说秋棠,但只说青羌,她所接触的应当就是随风,而这随风,却正好就是言杀门里的人。
巫俎也是言杀门帮着李千昊请到京中来做大巫医的,可这巫灵却是待自己极好,她还说,李千昊起了想要收了自己的心思,巫俎却是出言阻拦。
莫不是……那言杀门只是表面上和李千昊合作,实则……是为了保护自己?魏央笑了笑自己的想法,若当真是保护她,定然也是因为她有什么用吧,她何德何能,能叫言杀门想法子保护呢。
可魏央是怎么想也没有想出来自己到底和言杀门有何纠葛,倒是眼前又浮现出随风那张戴着面具的脸来。
上次叶小鱼说要带魏央去听曲儿的事情并不是妄言,魏央还在桌边坐着想事情呢,这叶小鱼就是敲了门进来,见魏央在那托着腮不知道想些什么,便是上前坐下说了句:“走吧,有什么烦心事以后再想,咱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魏央刚想出言反驳叶小鱼一句有酒你也醉不了,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她已经是没有了说话的心思,可待在屋中也是无趣,索性就随着叶小鱼出去了。
二人出府之前先去问过了巫灵,巫灵瞧了瞧魏央,却只是捂着嘴笑,笑完了才说了句:“魏姐姐无须忧心,很快就都会好的。”
魏央不知道巫灵到底在笑些什么,问了她她也是不说,叫她出去她却只是连连摇头,说是自己还有别的事情,魏央和叶小鱼就直接去了纪婉清处请了安,并且说明了自己想要出府的事情。
纪婉清自然是不会多加阻拦,甚至还问了二人要不要去账上多提些银子。魏央和叶小鱼婉言谢绝,便是一同出了府。
红鸾楼位于这临安城里顶繁华的街道,四周都是酒楼茶肆,不仅白日里人声鼎沸,听说到了晚上,也是会有不少公子哥在这条街上寻欢作乐。
不过红鸾楼里还是有好些清倌儿,只卖唱不卖身,偶尔陪个来头大的客人喝个酒卖个笑,就已经是极致。
红鸾楼主张妈妈倒也不会很逼着人,左右是卖唱也能拿到不少钱,她也就乐得做个好人,故而这红鸾楼里虽是声色犬马,倒也不至于甚是糜烂。
红鸾楼里接待的多是达官贵人大家公子,总归都是男客,今日叶小鱼带着魏央大摇大摆地穿着女装进了红鸾楼的门,立马就有一个小厮迎上前来,弯腰说了句:“不知夫人和小姐前来所为何事?”
魏央梳的还是女儿髻,叶小鱼梳的却已经是妇人髻,故而这小厮只是匆匆打量了一眼,就是心中有数。原本以为是哪家公子的夫人带着妹妹前来砸场子,那小厮想着怎么也要先拦下来,却不料当头的那个夫人直接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清脆的声音唤起了他心中的一阵熟悉,“阿毛,不认识我啦!”
被唤作阿毛的人抬起头来,满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小鱼姐?”阿毛瞧见叶小鱼像是很开心得样子,已经是伸开了双手想要去抱叶小鱼,抬到半空却是有几分尴尬,只好又放了下来,讪讪笑了道:“小鱼姐,你怎么来了?”
“你小子还在这里做呢,”叶小鱼却是直接拍了阿毛的头一下,“这许久不见都长这么高了,我今天来看看青鸢,不知道她现在在接客吗?”
阿毛瞧着很想与叶小鱼亲近,但是碍着身份却只能腼腆一笑,“青鸢姐在楼上接客呢,今早有个客人点了名要听她唱的曲儿,小鱼姐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要不要我去叫张妈妈?”
叶小鱼摆了摆手,从前她与张妈妈虽然是没有什么仇恨,到底也是没有很深的感情,自她被李千昊赎走之后,倒也是从来不曾怀念过这里的日子。她从小就待在这红鸾楼里,****都是吊嗓练舞,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只能为男人浅唱低吟,换得几许金银,却不料自己漆黑一片的生活里却突然闯进了一片阳光。
那时候她年少成名,一曲《郎君怨》唱酥了多少公子的心,可也唱红了多少人的眼。她那年才十四岁,意气风发,年少轻狂,以为自己有本事就可以在这红鸾楼里站稳了脚,完全不将其他的人放在眼里。
她有才,而且张狂,入不了大多数人的眼,她终究是惹到了人,红鸾楼的红倌儿在李尚书儿子面前挑拨了几句,那登徒浪子就是来了她屋子里,说是要给她****,她怎么肯,挣扎之下就用茶碗打破了那李安为的头。
李安为大怒,扬言要在众人面前刮花她的脸,她被五花大绑起来,就吊在红鸾楼的大厅,那时候她是真害怕,可是年少的自尊不容许她低头,她啐了李安为一口,更是惹得他大怒。
红鸾楼里那么多的歌妓和看客,无一人为她出头。那时候她心里是真难过啊,她不怕死,这一生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留念的呢……
可她的英雄从天而降,直接踹翻了那李安为,叶小鱼至今都记得李千承叼着一根筷子吊儿郎当说的那句话。
“你认为她是歌妓,命如草芥,可在我眼里,你的命,连草芥都不如,她至少还会唱歌会跳舞,会靠自己的本事挣钱,你啊,除了仗着你父亲的势力到处咬人,败家丧门,旁的本事是一点也没有。”
整个红鸾楼里哄堂大笑,叶小鱼却是红了眼睛,从前也不是没有人喜欢她,可他们爱的都是自己的相貌,是自己软软的腰肢,唯这三殿下,是将自己当成一个人看。
她是红鸾楼里的当红歌妓,她存了不少钱财,她想要赎身出去找他。可张妈妈说,她是什么身份,得三殿下一救已经是造化,难不成还能痴心妄想,入了三皇子的府去。
可是她不甘心啊,这是她人生中唯一一束阳光,她说什么也要抓住,她入不了三皇子的府,没关系,她身处在红鸾楼里,能听到太多在旁处听不到的消息。她知道三殿下与大殿下不和,她知道大殿下颇有势力,她知道大殿下喜好美色。
所以,她终于得偿所愿,入了大皇子府。李千昊第一次伏在她身上的那一晚,她用尽全部本领去婉转承欢,终究还是在第二日李千昊离开之后哭了个稀里哗啦。
为君缠绵他人榻,惟愿明日君骑风踏马,一统天下。到时君与佳人念蒹葭,勿念她。
到底是自己不够豁达,她为了她隐忍这么多年,为了他做了太多从未想过自己会做的事情,到头来,无非就是为了能将影子印在他眼里。可是啊,他怕是早就忘了,他年少轻狂时,曾救下过一个小歌妓吧。
不过是一瞬光景,叶小鱼的脑海里就闪现过了这些年的事情,其实她不过是刚刚摇了摇头,不想让阿毛去找张妈妈,谁知道她刚摇完头,这张妈妈就是从二楼上袅袅而下,带着一身刺鼻的脂粉香,抖着帕子说了一句:“哎呦呦,这不是叶夫人,许久不见,夫人可还安好?”
“张妈妈折煞我了,我怎么担得起妈妈一句夫人,”叶小鱼并未福身,只是颔首一笑,“今日本不想来叨扰妈妈,只是念着许久不曾听过青鸢唱歌,倒也是念得很。”
张妈妈一边和叶小鱼说着话,一面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这青鸢姑娘和叶夫人的嗓子当年可是咱们红鸾楼里的一绝,要是叶夫人还能呆在……”
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张妈妈赶忙住了嘴,行至二人身前,朝魏央微微颔首,又是对着叶小鱼说了一句:“叶夫人如今是殿下眼中的红人,能来咱们这里实在是蓬荜生辉,青鸢姑娘正在楼上接待客人呢,眼瞅着这世间也快到了,叶夫人不如和这位姑娘一起上去喝壶茶等着,等青鸢姑娘完事了,我再叫她过来。”
“成,”叶小鱼点了点头,自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来,“那就劳烦妈妈了。”
张妈妈却是不肯去接叶小鱼的银子,只领着二人往楼上走,“叶夫人这是做什么,我还能请不起一壶茶吗,哪里就用得到夫人您破费。”
张妈妈带着二人去了二楼的第三个房间,吩咐了走廊上的一个小厮说:“去取些茶点来,桃李瓜果也端上来,端大份的。”
“红鸾楼如今茶点和瓜果还分大小份了?”叶小鱼与张妈妈并无旁的话好说,只好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饶舌。
张妈妈弯腰给二人倒了茶水,一脸愤慨地说了一句:“可不是,前些日子利安钱庄倒闭,可是亏了我不少的钱,幸好这利安钱庄背后的势力允诺着慢慢还,不过这些日子钱是越来越不值钱,原本三十钱就能拼出来的果盘,现如今却是要五十钱了,你说我开这红鸾楼大大小小这么多张嘴,这样贵一点那样贵一点我这日子是过还是不过了。”
叶小鱼和魏央皆是对此事有所耳闻,不过听说利安钱庄倒闭没几日就是有人出面还钱,倒也没有损失太多,这事也就被压了下来,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两日就从利安钱庄换成了勤王亲征。
张妈妈也只是抱怨了几句,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待到那小厮上了茶点和瓜果,三人也就一面吃着一面闲聊,张妈妈不过问了几句叶小鱼近来过得怎么样,叶小鱼也都是含糊着答了,待到叶小鱼问张妈妈生意如何的时候,张妈妈也是苦着一张脸说是最近生意不好做,还请叶小鱼叫李千昊多照顾她一些。
叶小鱼自然是将张妈妈的话应下来,不过二人显然是都没有当真。
等到忖度着时间差不多了,张妈妈便带着二人出了门,往二楼更里面走去,正好瞧见了打算进屋的青鸢。
“青鸢啊,”张妈妈大老远地捏着嗓子喊了一句,“你瞧瞧,谁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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