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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陆钱氏听到陆海发的话,整个人都被一种无边的冷意迅速包裹了,仿佛坠到冰窟里一般森冷,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溺死一般惶恐。
她不相信陆怀的爹会出现,也不相信陆家的祖宗真的有灵,若他们真是在天有灵,为何陆怀当年被毁去宗伟之时不曾托梦警示于她?
她害了陆怀两年,难道那时候他们都瞎了吗,都没有看到吗,为什么要到十几二十年后来折磨她的儿子,他们是都疯了吗,难道她的儿子就不是陆家子孙了吗!她的儿子不比陆怀强吗,害了一个陆怀又有什么大不了,那个胆小又懦弱的蠢孩子就算身子健全也是个废物!和他娘一样废物,是陆家的蛀虫、吸血虫,是陆家最没用的渣滓!
“都是假的!那些族人都是假的,你连你大伯父都没见过怎么能认出他来,那些都是厉鬼变的,用来蒙蔽你的,你千万不要相信!”外面没有人,受了刺激的陆钱氏也不再顾忌形象,歇斯底里地对陆海发叫了出来。
“好,我信。”陆海发平静地道,在陆钱氏转怒为喜的一瞬间继续道:“只要您敢用我的功名前程起誓那些话都是假的,您从没有害过我堂哥,也没有害过任何人,我就相信。”
“你,你……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我可是你娘!”陆钱氏拉住陆海发的手臂,紧紧地盯着陆海发,希望可以用孝道捆住他,就像她每次拿他没有办法时那样。
她知道,他会屈服的!只要祭出孝道,每次都是她赢,这次也不会例外!
陆钱氏充满信心地看着陆海发,然而得到的只是他沉默的回应。她知道,这沉默代表拒绝。
没关系,她还有办法,她知道这个办法一用出来,陆海发绝不会再坐视不理。
她眉心一蹙,倏然松开了陆海发,捂住心口,向他怀里倒入。陆海发稳稳地扶住了她,然后将她扯开一段距离,松开了手,任由她坐到地上也没有理会。
“您没有心痛之症,不要再演了,我不会再配合您。”平静地说完这一句,陆海发缓缓地合眼深呼吸了一下,便绕过她向外走去。
在他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前时,一直蹙着眉闭着眼歪坐在地上的陆钱氏终于睁开了眼睛,用细白的手狠命捶打起只铺了一层薄薄湘绣毯子的地面来。
“我怎么养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不孝子,竟然为了几句梦里的话这样对我!我十月怀胎生了你,为了将你培养成/人花了多少心血,就只换得你这样对我吗,你这是为人子应有的样子吗,你读的圣贤书都读到哪里去了,都还给圣贤了吗!啊!啊——”陆钱氏说到最后,想不到更有力的说辞,干脆放声大哭大叫起来。
她声嘶力竭的刺耳哭声,终于将陆海发心中死寂一般的平静刮出了裂痕。
这裂痕中涌出来的不再是伤心,不再是痛苦,而是愤怒。
他红着眼睛,压抑着几乎要将冲破他的头顶将他整个人撕碎的怒意,一点一点地转过头,看着陆钱氏一字一顿地说:“就当我是不孝子,您是处处都做到尽善尽美的母亲。那么您是否愿意为了挽救我这个执迷不悟的不孝子起一次誓,就用我这个不孝子的功名前程起誓,只要您敢起誓,我就去参加科考,从此对您说的话言听计从,绝无异意,您敢吗!”
最后三个字像三声可震天地的洪钟,震得陆钱氏心头巨响,竟是连一句抵赖与无理取闹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如何敢赌,她若是真敢赌,也不至于在这里用哭闹的法子来胁迫陆海发了。
“我,我……”陆钱氏很想说些什么,重新夺回在陆海发面前的主动权。可是看着陆海发那双燃烧着怒意的通红双眼,她竟然感到害怕,竟然不敢将惯于说出的威胁之词宣之于口。
“读圣贤书,但求俯仰无愧于天地,夜半无惧于鬼神。
我自读书第一日起,便一向以此自律,如今因你与父亲的所作所为,我已不得不令自己变成不忠不仁不义之徒,从此自绝安身立命之根本。
人说百善以孝为先,人又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然父慈才有子孝,您可认为自己是个慈爱的母亲?
慈爱的父母不会做危及子女之事,你与父亲害人害亲,早已在十余年前就种下了今日伤我之果。
我冒天下之大不韪,自绝安身立命之本,但求尽孝,已是将为人子所能还给父母之全部悉数做到,唯一还有的便是一副发肤皮囊,若您想要,尽可来取!”
陆钱氏到底是没有读过多少书,陆海发字字铿锵地说完了好一阵她才反应了过来他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你怎敢如此对我说话,不是我害了你,是你自己糊涂!是你自己糊涂!我做了什么与你考不考试有个干系!”
陆钱氏从地上爬起来,快到陆海发身边,扯住他的衣裳狠命地摇晃,像是要摇醒一个走火入魔的人。
“你要去考试,你一定要去考试,你知不知道!你注定是人上人,你注定是人中之龙!”
“我说了,我永远不会去参加科考。”陆海发看着她入魔的样子,彻底心死,用力扯下她的手,冷冷地道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去。
“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也不能这么对自己,你会后悔的,等你为人父母才会知道我的感受,你个不孝子,你必须去参加考试!啊——啊……”
陆钱氏见彻底劝不住陆海发,崩溃地大叫起来,泪水流了满脸,将她脸上精致细腻的妆面都冲花了。
陆海发在她说到第四句话时顿住了脚步,仰头看了看显出繁星的天空,轻轻地说了一句:“堂哥一生也不会有子,我又如何能有。”
说罢,即大步穿廊而去。
陆钱氏离得较远,将他断续传来的话拼凑到一起才明白他的意思。
知道他竟是因为陆怀那个杂种阉人不能生育而也不打算留后,心中一时又急又气又怒。
她想要追上陆海发,一脚才迈过门槛,一股强烈的情绪冲上心头,她只觉有什么东西在头脑中倏然爆裂开来,下一瞬便觉喉间隐隐漫过一丝腥甜,紧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陆海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重物倒地的异响,然而他以为那是陆钱氏听了他的决定之后故计重施,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便加快了脚步,离开了府宅。
在陆海发离开居所之时,陆怀也回到了自家的书房里。秀珠知道他晚上还没吃饭,悄悄下厨去为他煮了些粥,又调了两个小菜。
做好之后,她将粥和小菜一块儿端进了卧房里,然后才去书房寻陆怀。
粥还热着,秀珠走进书房,看到陆怀站在窗前仰望星空,出神得厉害,便想先不要叫他。本想先悄悄地退出去,然而走了两步,她忽然毫无预兆地干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