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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报,田师中听罢,恨恨地将手中酒杯掷往窗外,可惜牛皋已经去得远了,听不到田师中喃喃咒诅:“这老畜牲不晓得死活,早晚要结果了他!”
但牛皋所说的,却并无半字虚言,田师中自己便率先占了千余顷良田,名义上是安置河北流民,却只给佃种的流民三四成粮食,其余都交了租,此外还在鄂州占了数座茶场、丝坊,倒与王瀚宇做了不少生意。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自然有上行下效的将领,军中每升得一级,往往便是数百缗至数千缗之费,买卖官爵如同卖货,市价公行,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而最下等的兵卒则如囚奴一般,为官长劳作,在茶场、瓷窑等处帮闲,哪里还练什么厮杀?
牛皋原是岳飞贴心的兄弟,自岳飞被诛杀,成日里恍恍惚惚,以酒浇胸中块垒,犹难自解,更加看不惯田师中欺人之事,却是身在嫌疑之地,对此无能为力,是以这日酒后欲游黄鹤楼,却被田师中亲随挡在黄鹤楼下,岂肯干休?只是大骂一阵,解了些闷气,却是让田师中更加恨入骨髓,此外于事一无所补。
入夜时,牛皋兀自未醒,门外通报道:“晋城商号鄂州主事王大爷求见副都统,不晓得老爷醒了没?”家中众人无计,只得将王瀚宇迎入,管家苦着脸对王瀚宇备说详细,王瀚宇听罢一惊道:“田师中小人,睚眦必报,牛爷一向与他不对路,再如此折辱,只怕田师中放不过牛爷,却如何是好?杨爷在泽州府,时时嘱小的看觑牛爷府上,如今之计,怕是要报与杨爷知道!”
此时杨再兴与洪皓却愁坐晋城内:江南大熟也属寻常,河北地面上,却并非如此,泽州、潞州也罢了,以洪皓、鲁秀林之劝课农桑,加上杨再兴的重视仓储,不仅这一年远迈前两年的大丰收,且仓储已经出现不堪重负的情况,开始大力兴建新的粮仓。但河东路上却并非如此,金军统帅撒离喝哪里懂得甚么农事?加以天时不正,自延安府至太原府地面上,这一年居然歉收,一时间流民再度大举南逃,欲直入川蜀,以解倒悬之困,而秦桧则及时下令至蜀中:“毋招集流亡,恐致生事。”地方官吏自然如奉圣旨,将大量流民拒之门外,流落于凤翔府、京兆府、河南府等地面,其间未免有强横者,据大小山头劫掠为生,却纷纷拉起抗金大旗,甚至抢到了解州与泽州地面上。
撒离喝在延安府得报,率大军万余出府,径往京西路上诸州县扫荡,将过年时,大军遇到了从西夏过来的一支商队,由任之才亲率,驼马逾千,各有货物,准备是在晋城榷场交易后,便在这边过了新年再返回的。只是运气不好,撞上了撒离喝的大军。
“近来路上不靖,你等都不晓得么?辄敢带这许多财货上路,当真好大的胆子!”撒离喝本来无心与这队行商为难,听麾下小校们说到“许多财货”,不由得眼前一亮,细细看时,却是心中窃喜:这批驼马居然没有残次货色,竟然比所部军中所用的还要齐整些,如此便宜,岂能放过?当下大笑道:“这批马儿不错啊!运货可惜了,本帅军中倒有的是马,不如换换,将军中之马拿去运货,却试试这夏国的马如何?”
任之才心中发怯,哪里敢吱唔一字?当下只得任由金军换去了来自罗彦处的好马,却将金军中年齿衰迈的驽马押至晋城,其间又不见了马背上二三成货物。杨再兴本来大力招收流民,充实二州县治,有了大量粮食,再多些人马也装得下,更要从中选取精壮者充入晋城军,以备抗金之需,哪晓得任之才会带来这个坏消息?一时间泽州军中大愤,便要去找撒离喝的晦气,高林更是第一个要出太行关,直奔解州撒离喝大营。洪皓却站出来阻止道:“这个却使不得!”
这个道理谁都晓得,晋城眼下还不是与大金国全面开战的时候,若是就此打响了,只怕一时间未必取胜,徒耗费几年的辛苦,但若是不打,这口气又实在忍不下来。却在此时,王瀚宇自鄂州报来消息,道是田师中有害牛皋之意,鄂州军中已经颇有传言,乞杨再兴措置。
大年前数天,河中府治下,突然出现一伙强贼,啸据山林,专杀金人官吏,以及附贼害民的奸贼,一时间流民影从,震动数百里地面,京兆府与庆阳府皆急报撒离喝处,乞请出师剿灭。撒离喝本待在解州休整些时日,闻报大是愤怒,立即发书至郦琼处,要求开封城中军队发兵与其会剿河中府盗匪,郦琼岂敢不遵?当下点了三千骑与撒离喝合兵一处,齐往河中府开进。
岂料这伙贼子竟然有大批马匹,见大军来剿,便掉头向南,数日间劫掠过了河南府地面,径往邓州而去,邓州守军自然高悬吊桥,紧闭城门,不敢出城接战,撒离喝所率大军也在数日奔袭之下,分作四队,前后不能相见,恰在过年这天,前锋绕过邓州,往襄阳方向追击,不过离邓州五十里地面,骇然发现前方军容整肃,竟然有三千余骑以逸待劳,在此恭候!
为首的猛安孛堇大骇之下,眼见自己所率的疲兵尚不满两千,惊疑不定地上前喝问道:“你等是何处兵马?绝非河北流寇,可是宋国骑军?方今南北正有和议,如何北侵大金国土?”
那为首的汉人道:“呸!什么大金国土?你这伙贼子杀了多少宋人,还敢道什么和议!小子们,报仇的时候到了,杀!——”
当下三千余骑虎扑上来,直杀得这队已经强弩之末的金军全无招架之力,稍一接战便溃不成军,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折损数百,那统军孛堇倒也机敏,眼见不敌,忙着人鸣金,自己却率队先逃,背后那支汉军衔尾直追了数十里方罢。
撒离喝闻说,暴跳之下,着人仔细勘验,却见那些遗落的兵器,均是大宋鄂州军制,不由得怒火攻心,幸好还有麾下僚属阻住:“大帅不须焦燥,只合着人报到上京,那时右丞相一纸书下,管教这伙大胆的宋军割人头来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