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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挑选负责上海事务的人选时,吴安平选张树声和马英图搭档,并不算很明智。
如果排资论辈,张树声既是青帮的“大”字辈祖师,又是洪帮的太极山及长白山山主,无论哪方面的身份,放在当前民国的帮会中,都已高到不能再高。而上海滩最主流的帮会恰恰就是青红帮,因此,若将张树声派至上海行事,似乎是再适合不过。
比如张之江,虽然同属青帮“大”字辈,但他并无洪帮身份,自比不上兼有华北五省洪门各山堂总山主身份的张树声,更适合到上海滩兴风作浪。[]
但吴安平对张树声却不算太了解。
如果他再了解多些,便会知道张树声素养虽高,实际却和“远东第一杀手”王亚樵的性格有些类似,都是有点风就要把火煽大的人,只恨事情出得小,绝不嫌事情大。
张树声一直跟着冯玉祥干,曾参与滦州起义,两次直奉战争,并在西北军南口战败后,曾助冯玉祥在绥远连设杀局,清除了当地的哥老会首领;而王亚樵更厉害,追随过孙中山,暗杀过军阀,辛亥革命组织过军政府,也当过北洋的浙江纵队司令和国民政府的安徽宣慰使,是个坚定到不能再坚定的暴力革命分子,斧头帮反倒是副业,纯粹是为安排生计。
西北军瓦解,张树声随冯玉祥附了解放军,虽然还算惬意,且大增见识,但毕竟日子骤而安稳,心猿意马有些按捺不下。由于张树声在滦州起义失败后,曾潜逃上海,并当时加入青帮,在上海开山门收徒,社会关系相对丰富,所以吴安平选他和马英图搭档,但马英图地位虽不低,却偏偏是个相对更纯粹些的武人,面对这些事自然更愿意听从张树声的建议。
由此,西北插手上海的举动,便比吴安平当初的预计,更要激烈不少。张树声有吴安平这样强大的后盾,自然不再将上海滩大大小小的帮会势力放在眼中。
顺利通过国民革命军第二师的检查站,张树声、马英图便带着黑水公司和陇东集团的两百余人进入了闸北。这里和南市一样,都属于华区,虽然相对民国其他地方,同样显出异样的繁荣,但只要留心观察,还是能发现许多繁荣背后的丑陋之处。
闸北位于魔都上海的中心北部,南临吴淞江,东连虹口,西靠普陀,北接宝山,是上海通向全国的陆上大门。其境域东南隅西至北西藏路,迤东经新疆路、海宁路,折入北浙江路,
北至界路、老靶子路,东至北河南路,南濒苏州河,其中有不到一平方公里地界被陆续划入了美租界,后美英租界合并,这块地界又并入了公共租界。
闸北是上海地方士绅自辟的华界商埠,因地价低廉,水陆交通便捷,当时清政府的一些官僚和民族资本家纷纷到这里投资,争购地皮,建厂开店,逐步就繁荣起来。目前,全上海有较大的工厂五百六十多家,而在闸北的就有二百六十来家,涉及缫丝、化工、制药、印刷、粮油加工、机器制造、玻璃、搪瓷等二十多个行业,被誉为“华界工厂发源之大本营”。
这里可说是当之无愧的上海华界商业中心之一。
新闸桥以北一带,日到米船百余艘,沿街米行、米店近百家,是沪上著名的米业北市场所在地;大统路开设各类商店五十多家,有“闸北南京路”之称;光复路竹业行和新民路皮草市场闻名上海,是闸北西南部的繁荣中心;宝山路一带,以旅客为服务对象的商业、饮食服务业已形成规模,成为闸北东北部的繁荣中心。
商业的繁荣必然导致人口激增,因为讨生活易,江浙各地尤其是长三角地带的破产农民、灾民、破落户、战争难民,便蜂拥而至,租界不好进,就都拥在闸北、南市等华区。上海两百多万人口中,华区人口能占到一百三四十万,而只闸北一地,就容纳了六七十万,相比租界,这里既有不逊于租界的繁华地段,也存在着成片的棚户区。
哪里有钱,哪里就有人,而哪里有人,哪里就有帮会。
一路行来,街道两侧,马英图见有许多白相人往来。
上海俚语“白相人”,是张树声教给他的,这一称呼原本专指那些不务正业、吃喝玩乐、游手好闲的人,现在也用来称呼帮会分子及职业流氓。白相人有自己的圈子,也分三六九等。其中,靠祖上余萌的被称之为小开;骗吃骗喝的被称之为阿诈狸;靠女人的被称之为狼狗,而那些在街面上敲诈勒索、收取保护费的,则只能称之为流氓,还算不上很职业的流氓。
一行两百多人,队伍拉得很长,但其中既有黑水公司特勤组这样格外彪悍的人物,又有陇东集团西装革履类似买办经理样的人物,看上去都不好惹,所以也不开眼的人,以为肥羊到了,敢上前招惹。
张树声和马英图并行在队伍中间,边走边朝四周指指点点,小声向马英图介绍道:“你瞧,那些穿着摩登、干净、整洁、不显邋遢的,就是新派的白相人,老派守旧的白相人则一般喜欢穿纺绸长衫。他们和那些在街面上混的小混混、小无赖可不一样,要在帮会的话,都是一方头目、师爷或坐馆,而混混、无赖则只能充当打手。”
“那些老派的白相人,对吃、喝、嫖、赌都很精通。每天早上茶馆是必去的,吃罢头汤面,还要泡壶茶与人聊聊天;到了下午就会去泡澡堂,谓之‘早上皮包水,下午水包皮。’;晚上则去戏院听戏,或是去赌馆玩两把,也有去妓窑嫖的。论起来,黄金荣就是这样的白相人。”
“不过,更时髦更摩登的白相人,是不屑去茶馆的,一般都要睡到中午才起床,然后,再西装革履挽上貌美女子逛街,累了就进咖啡馆,饿了就进西餐馆,晚上舞厅酒吧更是必去。有时去嫖嫖、去赌赌,那也是很正常的。青红帮多少还讲些传统,所以这类人一般混不成大亨,也做不了山主,都是干一些看场子或跑腿的事,身份有些,算是帮会的中坚。”
马英图摇头道:“这样的人于世无益,真不如铲除。”
张树声失笑道:“你倒比我还激进。不过,虽不能指望白相人是好人,但也不能认定白相人就是恶人,总不过好逸恶劳、游手好闲罢了。”
能在街上看到的白相人,虽不算少,但也不算多。这与马英图心目中上海滩遍地帮会的印象似乎不符,不过当他问过张树声,听张树声指着街道两边的乞丐道:“那些也是帮会中人。”这才忍不住暗暗惊心起来。
据马英图观察,这一路所见,鱼贯立着求乞的就超过两三千人。在每条马路上,尤其是在相对热闹的区域,都可以看见向人哀求的乞丐——老的、幼的、男的、女的、身体强健的、疾病残废的,光怪陆离,无奇不有。
张树声道:“丐亦有群,丐亦有道。一般所谓的‘丐帮’,即是指乞丐的行帮,虽没有正式的山门,但有团头,有部署,有分工,有合作,一切行事都和帮会类似。上海滩被称作是‘东方的巴黎,西方的纽约’,是‘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文明的窗口,罪恶的渊薮’。的确,三十里春申,有巨大的工厂、高高的洋房,有光怪陆离的一切,但在这繁华背后,却潜伏着社会危机。”
“上海滩本就有许多病态的东西,比如标金投机的过度,工厂商店的歇业,盗劫绑票的增多,淫风赌窟的蔓延,离婚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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