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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夜,直隶总督衙门,张佩纶私邸。
天津的夏夜,已较初春时天上了几分暑气,回到府中的李鸿章和张佩纶都已换上了月白长衫,此时这翁婿二人正端坐在张佩纶家中的炕床上――李中堂素来喜好西洋家具,而他这个三年前新招的东床于室内陈设却偏好中式格局。
红木的炕几上已经摆上了四干四湿八个高脚果盘,而在张佩纶身边则侍立着一个风姿绰约,仪态端庄的青年女子,正是张佩纶的第三任妻室,李鸿章的爱女李经寿(注1)。
“中堂,您当真要出宪牌让严几道停职待勘?”,张佩纶从妻子手里接过托盖碗茶,恭敬的递到了李鸿章的手中。
“你觉得以今日上午的情势,他严几道还能在水师学堂总办的位置上坐的稳么?”,李鸿章的语气中隐隐透着几分难以抑制的不满――当初选择严复作这个水师学堂总办时,他曾一度对其寄予厚望,查知严复染上了吸食鸦片的恶习时,还曾谆谆叮嘱他想出法子革去。
可这个严几道略受挫折,便是一副蹉跎时光模样,当真是让李鸿章失望已极。
张佩纶接过妻子地来的那个剥好了皮的桔子,“学生晚间听宣盛季详述今日事之始末,感觉严几道已有悔过之心,中堂何不再给他一次机会?”
对严复,张佩纶谈不上什么私交,只不过是觉得严复此番落难,委实是遭了“闽党”试图干预水师学堂这一事件的池鱼之殃。
刘步蟾插手北洋大阅的官学生一事,实在是触及了自己面前这位岳父大人对于“闽党”的容忍底线!只是眼下东边那个邻居正在厉兵秣马,大兴海军,北洋海军正当用人之际,不宜大动干戈,而中堂由此就生了这个杀鸡儆猴的心思。而早已让李鸿章失望已极的严复变成了用来吓猴子的那只鸡……
“更何况水师学堂还需人主持,而一时间也觅不到合适的人选……”,张佩纶刚欲继续,却被李鸿章直接打断了。
“幼樵,你明日便去见一下任治明,问问他是否愿意入我大清国籍,你告诉他,若他肯答应,老夫就保他一个候补道台,让他以总教习身份暂摄水师学堂总办之职。”
“任治明?主持水师学堂?”,张佩纶一时竟有些瞠目结舌,他向李鸿章推荐任令羽已非一日,只是任令羽迄今为止如水师学堂的时日尚还不足20天,就一步登天成了这所海军中最要紧学堂的总教习?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
“幼樵”,一直站在夫君身旁的李经寿此时突然开了口,“你不必太过忧心,此时若要选一个主持水师学堂的,也当真不会有比这个任治明更合意的了。”
“嗯,夫人有何见教?”,张佩纶奇怪的问道,他素知自己这个妻子不但性情贤淑,而且久在岳父身边侍候笔墨,对于官场运作也一向颇有见地,因此倒也不介意向枕边人虚心求教。
“其实这情由夫君刚刚自己也提到了的”,李经寿掩口一笑,“妾身只有一言,严几道去职和任治明接掌水师学堂,看似不太相关的两件事,其实二者是互为表里,其中的缘故,夫君一思便知。”
“互为表里?”,张佩纶微微一怔,旋即恍然大悟。
“岳父大人真是高明,小婿佩服!”,张佩纶拱手向李鸿章施了一礼,脸上已全是敬佩之色。
“呵呵”,李鸿章捋须大笑,看上去甚是得意。
“人才么,一看是否可用,二来更要看能否为我所用啊”,李鸿章继续道,“来,贤婿,能得任治明这样的人才,也是你举荐之功。老夫没有太多的东西可送,就把这个……”,
他指了指不久前命人送过来的那艘“吉野”舰的船模,“转赠给你吧,也算是我这个外公,送给我将来的外孙子的第一样礼物……
张佩纶一愣,尚未及作答,一旁的李经寿却已喜动颜的道:“谢谢爹爹”。
一旁的张佩纶看着眼前这对笑逐颜开的妇女,心中竟像打翻了五味瓶般百味杂陈――自己前妻所生二子,长子志渊早逝,现在看来,次子志潜在菊耦眼中也绝非是后半生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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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乔.桑德斯替自己送走悄悄来访的张景星和萧冷月二人后,任令羽一人独坐在书房之中,陷入了沉思。
出于一种军人天生的敏感,他对于今天白日里发生的那场足以使水师学堂就此动荡的风波总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安,故而在事情稍一段落,他立即安排乔.桑德斯去把这两个和自己最为相熟的官学生叫了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仔仔细细的问询了近1个钟头。
有用的信息不多,但已足够。
万没想到,在水师学堂的这些官学生中,竟然还有一个李中堂乘龙快婿张佩纶的“年家子”!
宣盛季,直隶丰润人,其父乃同治十年壬申科三甲第二十三名――而这直隶丰润,恰恰是张佩纶的老家!如果宣华的父亲当真是同治十年壬申科进士的话,那恰好又是张佩纶的同年。
年家子啊――世人皆知李中堂一生事业起之于曾国藩幕府,而李鸿章也一向对曾国藩执弟子礼,视如严父。
但如果真的究其根本,李鸿章在道光二十七年丁未科二甲第十三名进士及第时,其房师却并非曾国藩,而是如今的户部尚书翁同?之父――道光、咸丰两朝帝师翁心存的弟子孙锵鸣。
至于曾文正公――李中堂的先祖世代耕读为生,到了其高祖时才“勤俭成家,有田二顷”,算是成了个小自耕农,而离家诸代子弟虽然都投身科场,却一直与科举功名无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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