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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如今东事日急,已容不得我北洋徐徐图之,非常之时,也只能用非常之法了!”
张佩纶终于收住了声,他满怀希冀的重新望向马相伯,却见后者仍望着手中的电文发呆,直如老僧入定,不由得心下一沉。
“相伯兄?”,张佩纶试探着招呼道。
“嗯”,马相伯随意应了一声,随后开口道:“老夫有一事不明,还望幼樵以教我。”
“相伯兄请讲。”,见自己多番试探仍不见回音,张幼樵已是心中焦灼,语气中也略微透出了一丝不耐。
马相伯微微一笑,问道:“不知幼樵想过没有,自当年的常胜、常捷军后,莫说朝廷与募洋为兵之事上颇多顾忌。便是中堂大人自己,又当真能忘得了当年与那华尔的多番龃龉么?”
“啊?”,张佩纶一愣,旋即心中一阵狂喜:“相伯兄的意思是?”
“老夫之前并未与任治明打过jiā道,可是仔细读他这份电文。却当真觉得是后生可畏!”,马相伯掂量着手里的电报,仿佛那薄薄的几页纸有千钧之重,“中堂大人这位高足的意思其实十分清楚明白,眼下的情势,不过是两害相较取其轻。想要向之前那般看见红灯绕着走,一边弥缝朝廷一边勉力行事,已再无可能。”
“中堂大人那道折子一样,我北洋与朝廷的生分,便是避无可避。”,张佩纶附和道。
“正是如此!”,马相伯侃侃而道,“拥兵自重拥兵自重,我北洋若不当真拥兵,于朝廷,是难尽扈卫之责,于己,怕是难得善终之道……能把握到这一节,中堂大人这个关弟子,果非池中物啊。更兼他这番谋划中的每一步,无不预留地步,把什么华夷之辨一一绕了开去,又扣死了万国来朝这一点……幼樵,这着棋虽险,仔细推详却是极漂亮的杀手锏。只是最忌迟疑,最怕慢,定要拿捏时机,给隆宗那边一个猝不及防才行!可这电报已经到了三天,难道中堂大人……”
“中堂还没下定决心!”,张佩纶回答的极为干脆,“兹事体大!”
“说的也不错!”,马相伯点点头,“若依了这任治明,那他于中堂而言,便再也不是关弟子那么简单了。”
“治明毕竟还太年轻!”,张佩纶叹了口气,几日前见了任令羽这两封长电后,李鸿章竟破天荒的在书房里走了半个下午的趟子,其间的焦灼犹疑可见一斑。
“中堂最担心的,还是水师里面那些闽籍管带。东边的事越来越急,什么时候出事谁也料不定!这个当口,棋步儿的确是一步也错不得!”,张佩纶紧蹙着眉头,语气低沉的道:“只是,我只担心,时不我待……”
“幼樵放心,哪怕只为这‘时不我待’四字,老夫也自当竭尽所能,在中堂面前助幼樵一臂之力。”,马相伯肃穆道,“只是,老夫也没有把握能说服中堂。”
“其实……”,张佩纶的眼中少有的闪过一丝犹疑,“好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哦?”,马相伯略感诧异的望着张佩纶。
“内子曾和不才提过一个法子……”,张佩纶嘴角扬起一个怪异的笑容,“其实不才自己也和中堂大人提过,请一身份相宜者为媒,为我那妻妹招任治明为婿……”
“什么?!”,马相伯一时间竟然目瞪口呆,随后猛然爆出一阵大笑。
“如此甚好,甚好。”,过了片刻,马相伯才抑住自己的笑声,朝张佩纶道:“幼樵,尊夫人当真不愧是中堂大人的nv公子,高明啊。”
“相伯兄谬赞了。”,张佩纶轻轻摇了摇头,“你是还没见过我那位妻妹,那,才是真正的nv中丈夫!”
李鸿章终于走出了赵继莲的卧房。他方一迈出房早已在外等的有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的李经述立刻便迎了上去,急促的道:“父亲,母亲她……”
而一旁同样守在前的李经溥却是礼数周全的向李鸿章施礼道:“父亲。”
李鸿章的目光在这一双儿nv面上扫过,心中不由得一声长叹。
“你进去吧,好好照看你母亲。”,李鸿章话音未落,李经述已经快步抢进了屋内,而李鸿章随即转向李经溥身旁的几名佣人婢nv。
“你们不用跟着了。”,他这才看向李经溥,“浦儿,你随我来。”
“是,父亲。”,李经溥依旧是那般娴静模样,她伸手从身边的婢nv手中接过一把竹伞,迈着碎步跟上了前面的李鸿章。父nv二人穿过屋前那座常青藤和葡萄蔷薇扎成的花径直走到了天上仍淅淅沥沥落着的雨里,一阵哨风带着湿的雨意,立刻凉凉的扑怀而来。
李经溥瘦削的双肩微微瑟缩了一下,她手中的竹伞大半都罩在了李鸿章头上,自己的身子却几乎全都露在了雨里,饶是如此,她举着伞的手却如铁铸般纹丝不动,继续牢牢的钉在李鸿章的头上。
走在前面的李鸿章丝毫没察觉到背后小nv儿的窘态,他此时脑中犹自回响着刚刚赵继莲时断时续说出的那几番话——
“我自知你原本甚是看好幼樵的,但如今这情势,你我这nv婿用作一幕僚犹可,但若指望他承继你之衣钵,老头子,那已是镜花水月……”
“老大虽不是我生的,却是我一手一脚带大的,我又何尝有一日不把他当自己亲生儿子看?可你看看,他连自己的妹夫都容不得,又如何能从你手中接下这偌大事业?”
“浦儿是我亲生nv儿,我会不疼她?你当她来求我时,我当真愿意?做娘的,不求nv儿非要嫁个翰林学士,只要我将来的nv婿肯疼她,护她,让她少受些苦楚便好……你当你那学生是宝贝疙瘩,我却只当他是个来历不明,身世成mí的野小子……可偏生,偏生老天他就是不让你这几个儿子当真成器……奈何呀?”
李鸿章的双眼中此时已是阵阵酸涩,老妻的话此时回想起来,句句听来都是透心彻髓般的中肯之言,唯因如此,反让他心中凄楚更甚。而走在他身后的李经溥望着老父在风雨中已略显佝偻的身形,眼中早已盈满泪水。
一滴沁凉透骨的雨悄然透过竹伞一次,滴进了李鸿章脖项里,他被激得浑身一个寒颤,猛的站住了脚,而后面的李经溥也适时停住,父nv二人变那么一前一后的站在了风雨当中。
李鸿章望着愈来愈mí蒙凄mí的景致发了一会呆,这才开口:“浦儿。”
李经溥略上前半步:“父亲。”
李鸿章终于回转身,他看着眼前这个头发已被雨水打的半湿,看上去更形娇弱的nv儿,眼中的疼惜之意更浓。
“浦儿,你不会后悔么?”,李鸿章轻声道,“以治明的资质,加上为父的栽培,成就可期……但为父,却不敢担保他会是一个佳偶。”
李经溥的头低了下去,待片刻后她重新抬起头时,却又已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父亲……”,李经溥的语调甚轻,但话中之意却甚为决绝,“不管他日如何,nv儿不悔!”
李鸿章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小nv儿看了半响,终于化作一声长叹:“罢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