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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一种人,总是忘记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为什么存在,这样的人,注定是一辈子孤苦。
我是一名猎妖师,是游走在阴阳边缘,引渡亡灵的人。
“猎妖”这个行当,最早可以追溯到轩辕黄帝时期。当年黄帝与蚩尤大战,双方杀的风声水起,无论是人还是动物,总之能派遣的都派上场了,光是涿鹿之战就涂炭了不少生灵,有的就不幸沦落成了最早的一批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那些战死或是被屠戮的生灵都是有感情的,生前越是留恋这片红尘,死后越是不愿离开自己的躯体。等到尸骨都腐化掉了以后,灵魂无所寄托,想成钉子户条件也不允许,于是开始无助地徘徊,日子久了就生了怨念。
人有怨念会成为怨妇,魂有怨念便成了妖。有妖就有市场,于是“猎妖”这个新兴服务性行当便应运而生了。
从此可见,光从起源来看,猎妖师的历史比起后世的僧侣、道士都要久远,可是待遇却不可同日而语——因为妖昌于乱世而没于盛世,猎妖师的盛行往往预示着统治者的不幸,而统治者的不幸往往又预示着被统治者的更不幸。因此无论对统治者还是被统治者来说,“猎妖师”都是极不受欢迎的,是梦魇一般的存在。
正如骆师傅所说的那样,最初的猎妖师大多是由奴隶、战俘、乞丐、难民演变而来的,他们从活人那里讨不来活路,只好转身向死人讨活路了。因此这个行当从诞生的第一天起,就注定是一条充满血泪的不归路
骆师傅是我的授业恩师,猎妖师“隐龙派”的第十八代传人。在遇见骆师傅以前,我有史可考的第一位亲人姓王,由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有的只是捡与被捡的关系,于是我就叫他爷爷。爷爷是乱葬岗的守墓人,在捡我之前还捡了一条名叫小黑的黑狗。
捡我的那一年,小黑已经陪伴了爷爷十个年头了,它成天趴在地上喘气,看起来比爷爷都要更显苍老一些。每次喊它吃饭的时候,我总是怕它咀嚼的时候用力过度以至于一命呜呼,从此我就又少了一个亲人。爷爷看出了我眼睛里的恐惧,每次都要抚摸着我豆芽一般的小脑壳说:“小风,小黑是你的亲人,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离开你,惟有亲人不会。”
事实证明爷爷的话是错的,一年后,爷爷撒手而去,只剩下小黑陪我。我和小黑相依为命,不知又过了多少个日夜。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抱着小黑,饥肠辘辘地睡着在爷爷的土坟旁,迷糊中我似乎听见了爷爷呼唤我的声音。我正要睁开眼睛,突然感觉到脖子上一阵温热,就此不省人事……
醒来已是三天后的事情,我看见爷爷的土坟旁边又多了一个新坟,坟前放着半截瓦片,上面摆着小黑生前一直想要努力衔住、却又衔不住的一跟大腿骨——小黑实在是太老了,老得连最后一口气也喘不动了,终于象爷爷一样离我而去。
帮小黑立坟的正是骆师傅,他说自己是一名猎妖师,专门引渡亡者的灵魂。遇见我的时候,他看见小黑没有气息了,于是替我埋了它,免得小黑无处可去。说着,骆师傅瞥了一眼爷爷的土坟,问我:“这是你亲人?”
我想起了爷爷的话,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骆师傅叹道:“我听山下一个老翁说,三十年前,村里有一个姓王的年轻人,在考取秀才的那一年,他的娘子不幸难产,母子俱陨。年轻人悲痛难当,将母子二人合葬在这山头上,一守三十年,一直未曾离开过。事过境迁,秀才当年的同窗,有的子孙满堂,有的也成了山上的孤坟。如今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你既不是他的亲人,就不该再打扰他们了。”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将我轰地胸中剧痛,我趴在地上不住地颤抖,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我终于明白:原来我自始至终,都是孤苦一个!
然后我就听见骆师傅对我说:“你随我走吧,从此与我浪迹天涯,以天地为家,你便不知道孤独是什么了。”
许久以后,我抹干净眼泪,轻轻点了点头。
骆师傅欣慰地笑道:“很好。这世间大部分猎妖师只懂得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注定成不了第一流的猎妖师。而你却不同,你会成为最好的猎妖师。因为你有‘情’。”
翌年,黄河决堤。北方洪涝,南方大旱。盘踞在北方的异族军队攻入关内,掳走男女5000余人,举国震撼。一时烽烟四起,尸骨遍野,堂堂的锦帛盛世仿佛在一夜之间都风化成了七零八碎……
闻见了乱世硝烟的妖魔鬼怪,再一次从地府的深渊中咆哮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