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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但这逼自己表态的意图,一目了然。如何应对,这倒须得细细斟酌。但徐阶见严世藩的独眼中闪烁着贪婪急迫的光芒,知道此刻拖延不得,当即笑答:“立嗣乃国家大事,自当为天下所重。小阁老欲劝天家立皇储,这本是为国朝考虑,只是么……哎,天家龙威如雷霆,当今裕王、景王二殿下并立,若是天家心中实已有主意,我等再擅自进言,万一触怒天家,之恐反而不美。”
徐阶这一句以退为进。说了等于没说,果然反而让严世藩更觉放心,当即道:“徐阁放心,此刻内阁中并无他人。便是家父也未归。徐阁只说在你眼中,景王、裕王,何者可立?”
徐阶答道:“自古立嗣,有嫡立嫡,无嫡立贤。万岁爷驾前这二位殿下,都是聪明伶俐,他日无论何人为君,必能体恤子民,使国泰民安。只不过么,如今裕王已然有子。而景王尚且无子,加之裕王年略长,所以单以此论,似乎……似乎裕王略胜半俦。当然,此是老夫愚见。阁老若有主意,定也是极好的。”
徐阶第一句“有嫡立嫡,无嫡立贤”,实际上等于给严世藩退了半步,言下意思是既然景王和裕王都不是嫡子,那么看谁贤也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后面半段话的道理,倒也是说的八面玲珑。严世藩见徐阶如此表态。微微一笑道:“徐阁老,裕王年长,有子,皆是实情。然以某观之,那景王聪明伶俐,少年大器。宅心仁厚,他日若继大统,必是一位明君。而裕王生性孟浪,据说还曾出入烟花之地,且为人又暗弱。实非明主。故而某家心中,却欲与徐阁老一起,联手拥戴景王,请天家立为皇储。不知徐阁意下如何?”
严世藩这一下图穷匕首见,**裸把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他说的这些话,严格说来已经在近乎找死了,不仅公然干涉皇帝的立嗣决策,甚至还越俎代庖企图“拥戴”,莫非是还想逼宫么?虽然此时只有徐阶、严世藩二人在此,并无第三人旁证,就算徐阶前去出首揭发,也无可印证。然徐阶见严世藩这带有三分癫狂的表情,心中不由得暗自得意,面上却更加谦退,道:“小阁老此言,颇为有理,徐某自无异议。然则真要行此事,朝中尚有二人存在。此二人,恐不容小阁老行此大计。”
严世藩独目射出凶光:“敢问徐阁,是哪二人?莫非是礼部尚书吴山吴大宗伯?”
徐阶摇头道:“吴筠泉为人虽方正,然近年来颇不得天家所喜。三年之前,纯臣在教坊司一番大闹,便是大大杀了他的威风。两年前,吴筠泉的得意门生林养谦,又被纯臣断送。再加上去岁里纯臣的爱妾孙氏刀劈方杰,大闹东便门,气得方老部堂致仕,吴筠泉更是势孤。如今虽尚居大宗伯之位,实已无能为力。”
严世藩又道:“莫非是左都御史周延?”
徐阶道:“周崦山手握都察院,确实力量不凡,然其旧友郑晓之子郑国器,通奸杀人,便是被纯臣所处死,郑晓因而致仕,周崦山也折了一只臂膀。前些日子,因我与严阁老联姻,周崦山更与徐某割袍断义。如今都察院的人,一半倒都往令舅父欧阳任夫身边凑。况且那群言官,虽则攻势犀利,实则隔靴搔痒,中不到要害,天家也不会听从他。此人顶多会添些麻烦,断不至于落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严世藩眨眨言道:“这么一说,小侄着实不知还有哪二人了。还请徐阁老指点。”
徐阶点一点头:“我说这二人,一位便是当今礼部右侍郎高拱,他才华横溢,以老夫之见,实不在你我之下。此人平素里在朝廷里不曾参与党争,然而中原士人众多,他自有一班儿党羽。高拱又曾是裕王爷的老师,有他护定裕王,则吴山、周延等辈足以为其羽翼,只怕裕王殿下,不是轻易能撼动的。”
严世藩眉头皱起,嘴角强行拉出一个笑容,又道:“还有一人,也请徐阁老赐教。”
徐阶道:“不敢,小阁老亦是天下奇才,其实无须我抛砖引玉的。还有一人,便是兵部尚书杨博。杨大司马文武双全,自不必说,统帅兵部多年,战功卓著,稳如磐石,便是各地武将,多有对其敬仰的。他既掌天下兵事,又有晋商为后盾,岂是易于对付之辈?前番纯臣杀郑国器,逼走郑晓,实在已得罪杨大司马。虽然大司马秉公为国,在济南之战时也曾调兵遣将,救过纯臣,但在立嗣之事上,只怕杨大司马与高拱却是一伙的。晋豫两党联手,实力强大,小阁老欲行大计,谈何容易啊。”
严世藩脸上肌肉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嘴里喃喃低语。片刻,他朝徐阶一拱手道:“徐阁老一番提点,多谢多谢。今日之事,果须从长计议。待某谋划妥帖,再来与徐阁讨教。”
徐阶忙拱手道:“好说,小阁老智计多谋,必有善断。”他瞥瞥严嵩正往这边过来,又道:“这钦差正使之事,正好严阁老也回来了,咱几个便好好议上一番。”
严世藩听徐阶这么一说,忙转过身去,一瘸一拐去迎他父亲严嵩。这一刻,在严世藩的独眼中,却没能注意到,徐阶挂在嘴角的隐隐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