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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得忙点头,屁滚尿流忙去询问自家主子的下落了。
嬴政离宫时,全然没记得自己还有儿子被他搁在宫里,如今踏入宫中,心中还稍有愧疚。
他对扶苏的确不够上心,这样岂不是要落入他父王秦异人的路上去?
徐福与嬴政走到寝宫外,两人拾阶而上,便见扶苏坐在门槛上,脚边还有个乱爬的胡亥。
那画面……有点儿凄凉。
嬴政大步走近,低下头问扶苏:“为何在此?”
扶苏抬手揉了揉困顿的双眼,温声道:“等父王归来。”
扶苏的模样刚刚好令嬴政的心情愉悦了些。
扶苏的目光越过嬴政的肩,瞧见了其后的徐福,忙叫了声,“徐先生……”叫完又改口喊了声“老师”。
徐福冲他淡淡颔首,也叫了声“扶苏公子”,随后他的目光便放在了胡亥身上。才过去多久的功夫,胡亥便已经能满地爬了,只是打扮瞧上去有些可笑,硬生生将那白嫩嫩的小模样,糟践成了个土包子。
此时小孩子已经能认人了,胡亥爬起来,歪着头瞧了瞧徐福,冲着徐福的方向呸了个泡泡出来。
这是小孩子表示喜爱的独特方式吗?
徐福嘴角抽了抽。
但胡亥已经朝他张开了双臂,“要……要……”
徐福:“……”
嬴政皱了皱眉,“将胡亥公子抱走。”
宫人不知嬴政为何不喜胡亥,只能小心地将胡亥抱起来,但胡亥却冲着徐福的方向噘嘴,眼看着便要哭起来,那宫人登时就慌了,不知如何是好。
徐福心中也疑惑不已,这小东西竟然这样喜欢他?看上去,好像他才是胡亥的爹一样……
嬴政突地想到徐福待胡亥较为上心,顿时收起脸上的不耐,道:“将胡亥公子抱过来。”拿胡亥换一个徐福,很合算嘛。
那宫人松了口气,忙将胡亥抱上前来了。
胡亥被抱上来,立时便咯咯笑着要徐福抱他。
徐福倒也没拒绝。
这一路上他休息得较为充足,倒也未觉得疲累。只是等胡亥抱到了怀中,徐福脑子里突然闪过了怪异的念头。嗯……他这算是……提前适应当后母的感觉?
徐福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个外焦里也焦。
见徐福抱着胡亥,嬴政也难得伸了大手牵住了儿子扶苏,两人进了寝宫,宫人迅速摆上桌案与坐垫。
徐福左右扫了一圈,并未再见柏舟四人,或许是回到赵高那边去了。徐福心中还隐约有些不舍,毕竟一路上相处颇多。
“那御玺可在王上手中了?”徐福问。
之前回到郡守府时,也没见柏舟将御玺交给嬴政,偏偏嬴政也不过问,后来时间匆忙,自己倒是也忘记问了。
“碎了。”
“碎了?”徐福惊讶不已,刚想问如何碎的,却突然想到了嬴政摔碎秦王御玺时的模样。该不会太后御玺也是被他摔碎的吧?徐福脑子里登时浮现出了四个字,“败家娘们”。
嬴政转了话茬,道:“过几日,寡人带你去瞧一样东西。”
但徐福脑子里却又自动蹦出了不好的画面来——嬴政对着他说,来来来,寡人给你看一样宝贝,然后说着掏出了他的“宝贝”。
徐福觉得自己真的有点糟糕,他不该将那竹简看得那般仔细的。
“嗯……”徐福含糊地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嬴政丝毫不计较他答应得不走心的样子。
嬴政猜测徐福此时心中或许是正纠结的,这样才好,至少说明徐福并未忽视这桩事,总有一日,这一日不会太久,徐福便会做出个决定来。
不管最后徐福做的什么决定,他都可以将徐福决定纠正到“正路”上来。
扶苏并不知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何事,他突然朝徐福拱手问道:“先生,我近日已经阅过不少书了,恰好翻阅到了先生常翻阅的那只竹简,学生对竹简之上的蛊术有不解之处,可否询问先生?”
这方面徐福还能谈上来一些,只要扶苏不问他政治上的事就好,当年他的思想品德和马哲都没及过格呢。
徐福让扶苏将竹简拿来,翻至扶苏不通之处,当即便为他讲解起来。
而嬴政向来自诩博闻广识,却偏偏不通什么蛊术,如今便只能听着徐福与扶苏说着他竟然不懂的事,嬴政的脸黑了黑,蓦然间觉得扶苏这小子活该被晾宫中,还不如胡亥消停呢。
扶苏年纪虽小,但记性却好,且一点就通,讲到一半,徐福觉得口渴不已,便让宫人送水来。
就在这会儿停歇的功夫,徐福瞧着扶苏脸上的认真之色,忽然有点心虚。
历史上那位光风霁月、博学多才、温文尔雅的扶苏公子,似乎……似乎会被他带得有点……歪啊……
宫人将水送上前来,怀中胡亥便扑腾着也要喝水,他爪子一挥,那水就噗了扶苏一身。
徐福愣了愣。
宫人惊呼一声,忙扑上去会给扶苏拭擦。
扶苏脸色黑了黑,不过很快就笑了出来,道:“胡亥顽皮。”
徐福总觉得扶苏黑黝黝的眼眸之中,同他爹一样,深不见底,似乎还隐藏着别的情绪。但扶苏才多大?徐福觉得自己应是多想了。
宫人忙带着扶苏去换衣袍,而胡亥在徐福怀中蹭啊蹭,过了会儿小身子微微抖了起来,徐福还当胡亥是又受凉了,正要出声问宫人,却见宫人火急火燎地将胡亥从他怀中抢走,忙道:“胡亥公子又要尿了。”
徐福眨了眨眼。
小孩子,还是这样麻烦啊。
等扶苏和胡亥都被带走,嬴政脸色瞬间就松缓了不少,他挥退宫人,刻意将寝宫之中只余下他们二人。
待扶苏和胡亥回来之后,便发觉他们被他们的父王残酷无情地关在了宫门外,扶苏轻叹一口气,对身旁宫人道:“回殿中去吧……”
·
此时寝宫之中,徐福心中如何紧张,面上都不会表现分毫,他的手指捏了捏跟前的竹简,想到了扶苏与胡亥,顺嘴问道:“王上可还会有公子?”
嬴政压下心中喜色,面上淡淡答道:“为何如此问寡人?”
徐福知道嬴政是想逼出自己心中所想来,但徐福偏偏不想让他如愿,于是道:“若是王上以后又有了公子,莫非也令我做老师吗?我只会卜筮之道,如今扶苏公子跟我学起蛊术来,我都甚觉惶恐,忧心若是将公子教错了,日后惹得王上不满,又该如何。”
那么长一串话,嬴政只选择性地听见了最末一句,他几乎是立刻接口道:“无论发生何事,寡人自然都不会迁怒到你的身上。”嬴政心道,如此一番剖白,该足以表明寡人心意了吧。
徐福却丝毫不为所动。
这般情话,上辈子他听师姐抱怨过无数回了。男人海誓山盟,这样的话,都不会换个词的,张口就能来,对着无数人都能说出来。
想一想秦始皇那后宫,徐福觉得,再不济,总是对两个美人说过的吧。比如郑妃,比如胡姬……
徐福毫不自知地吃着醋。
“哦。”徐福应了一声。
嬴政又有些纳闷了。怎么不管如何,都找不准从徐福身上何处入手呢?
徐福动了动唇,正要开口又问,寝宫大门却突然被打开了,赵高跪在门口,因为门外光亮过强的缘故,他的模样瞧上去晦暗不明,“王上,昌平君求见。”
嬴政的脸色沉了下来。
好事被人搅了,还是被昌平君搅了,他如何能高兴得起来?那昌平君在宫门口见了不算,如今还要来求见,想来是发现他那儿子没回来了。
嬴政心中嗤笑一声,站起身来,一边大步往外走去,一边还没忘记叮嘱宫人,“若是徐太卜饿了,便先为徐太卜寻食物来。”
徐福看着嬴政离去的背影,心中还隐隐有点失落。
大概是因为准备好了满腔的问题,却没能派上用场,所以有点不爽快吧。
·
昌平君焦灼地等上了许久,才见内侍出来迎他进去。被如此冷待的昌平君,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跨进门去,嬴政已然换了一副面孔,他坐在桌案前,单手搁在桌案上,抬起来揉了揉额角,疲累道:“昌平君,寡人心中也烦闷得紧呐,此次前往蜀地,寡人才发觉,蜀地水患竟是如此严重!连寡人都险些……唉……”
昌平君心道,若是秦王真在蜀地丢了命那才好呢。
不过他也只能心中想一想,见嬴政如此说,他也忙露出悲苦担忧的表情,道:“竟是如此严重吗?”
嬴政突然脸色一变,怒道:“这都是那蜀郡郡守失职之过!那郡守陈会,处处疏忽,不司其职……种种罪行数来,实在可恶。”他顿了顿,又道:“如今寡人已将他带回咸阳下狱,不日便处刑。”
从听见蜀郡郡守四字开始,昌平君的脸色就微微变了。
蜀地虽穷,地势又险艰,但那可是秦国极为重要的一处郡县啊!他好不容易将陈会放到了蜀郡去,如何这么快就在嬴政手中被放倒了?难道嬴政记恨陈会是从吕不韦手中出去的?
昌平君顿时心疼不已,要培养一人,何其艰难啊!
竟是这般便没了……
一时间昌平君倒是没顾上去想他那儿子。
嬴政演足了戏,这才又长叹一声,“若不是这郡守疏忽,何至蜀地遭了大祸,寡人前去时,熊义正在成都治所中,成都遭大水来袭,熊义逃命不及,便……唉……因而寡人才这般愤怒。熊义因此丢了性命,寡人必也要那陈会偿命才好!”嬴政目光扫到昌平君身上,见昌平君脸色陡然惨白,摇摇欲坠,忙拔高声音,道:“昌平君?昌平君!昌平君可不要太过悲伤啊……来人啊……去为昌平君请个侍医来……”
昌平君一口气喘不上来,看着嬴政那张脸,越瞧越觉得可恶,竟是气得厥过去了。
见昌平君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嬴政的目光陡然冷了下来,他站起身,扫了一眼地上的昌平君,从他身旁跨了出去。
身后宫人低着头,心中对秦王的敬畏更上一层。
嬴政再回到寝宫时,却不见徐福身影,他心情顿时不悦到了极点,“徐太卜呢?”
宫人战战兢兢答道:“徐太卜方才说有事要回奉常寺中一趟,便……便令内侍驾着马车出宫去了……”
跑了?
嬴政皱了皱眉,随后又舒展开来。难道是心中纠结不已,于是决定回去仔细思量一番?嬴政放下心来,十分期待等徐福回宫时,又是如何态度。
·
“徐太卜,到了。”内侍跳下马车,拉起车帘。
徐福从马车中走下来,浅浅道了声谢,便踏进了奉常寺中。
去往蜀地一趟,再回来时,倒像是恍若隔世了一般。想来倒也没错,在蜀地从生死间走了一遭,可不正是恍若隔世吗?
此时奉常寺中还未散值,徐福踏进来,那张面孔登时就引起了关注,众人窃窃私语了一阵,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个活着从蜀地回来的人。
不多时,苏邑便收到了消息,他快步从里走出来,衣角飞扬,“徐……徐太卜。”苏邑激动之下本想叫徐福,但思及如此对徐福不够尊重,便还是老实地叫了太卜。
徐福正要说话,却见又一人飞奔出来,油头粉面的,却是王柳。
徐福有些诧异。
苏邑会出来迎接他并不稀奇,毕竟他与苏邑交情也算不错了,但王柳如何也跟出来了?难道是出来瞧一瞧自己在蜀地过的什么苦日子,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徐福正想着呢,就听那王柳开口道:“你活着回来了?!”
徐福懒懒地睨了他一眼,“我自然是活着回来了,如何?王太卜莫非很失望?”
王柳脸上闪过尴尬之色,道:“不、不是……自然不是!我也是忧心徐太卜的。”
徐福随口道:“若真是忧心我,那便劳烦王太卜为我端水来,哦,再替我洒扫一番我的房间吧。”
王柳转身就走。
徐福心道,就知道王柳心高气傲,还强装什么为他忧心……
“你当真无事?奉常寺中上下知晓蜀地当真发了大水,还引起了大祸,都是惶然不已……不过,徐太卜果真高明!早早便算到了,而其余人等却无一人算到,如今他们应当也知晓,自己与你的差距了。”苏邑笑了笑,当然,笑得还是一如既往地有点丑。
“我无事,有事的不是我。”徐福留下了这么一句,便拔足往里走去。
苏邑不明所以地跟上,两人刚走到厅堂门口,便见王柳端着水来了。
徐福这下是当真惊讶了。
这王柳是吃错什么药了?还是内里换个芯?怎么变得这么乖巧顺从听话了呢?
徐福接过水来,问道:“王太卜没往里下.药吧?”
王柳脸色黑了黑,“自然没有。”说完,他转身便走,过会儿,徐福便见他又领着人真的去给自己的房间做洒扫去了。
徐福神色复杂地收回目光,问苏邑:“我不在的日子里,王太卜可是不小心摔了脑子?”
苏邑嘴角抽了抽,“……并未。”
徐福不解。
难道春天到了,大家都有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