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阔再一挥手,只听“噗通,噗通”两声,两个和尚又掉入水中。
剩下的一个和尚刚抢步出舱,脸se已变了,也不知是出手好,还是不出手好。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看来斯斯文文的少年人,竟有这样一身惊人的武功。
他简直从未看见过任何一个少年人,有这样的武功。
沈阔也在看着他。
这和尚年纪比较大,样子也好像比较讲理,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伸手打人。
所以沈阔对他也比较客气,微笑着道:“你的伙伴都走了,你还不走?”
这和尚点点头,长长叹息了一声,忽然问道:“施主高姓?”
沈阔道:“我姓沈。”
和尚道:“大名?”
沈阔道:“沈阔。”
和尚又叹了口气,道:“沈施主好武功。”
沈阔笑道:“马马虎虎,还过得去。”
和尚忽然沉下了脸,冷冷道:“但施主无论有多么高的武功,既然管了今ri之事,以后只怕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沈阔道:“哦?”
和尚道:“施主难道看不出贫僧等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沈阔道:“和尚当然是从庙里出来的,除非你们不是和尚,是强盗。”
这和尚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话都不再说,突然跃起,“噗通”,也跳进水里。
沈阔又笑了,喃喃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看来这和尚倒蛮够义气。”
他挥了挥衣裳,想走,又想过去问问那白衣丽人有没有受伤。
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船舱中已有人在呼喝:“公子,请留步。”
声音如出谷黄莺,又轻、又脆、又甜,和她喊救命的时候大不相同了。
沈阔轻轻咳嗽了两声。
他并不是真的想咳嗽,这是黄伯的毛病,老爷子喉咙里总是有痰,要说重要的话时,总喜欢先咳嗽两声。
所以沈阔也学会了。他发觉在没有话说的时候,先咳嗽几声,是种很好的法子。
谁知那白衣丽人却已走了出来,手扶着船舱,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关切,柔声道:“公子莫非着了凉?这里刚巧有京都来的枇杷膏,治嗓子最好。”
沈阔连咳嗽都不敢咳了,勉强笑道:“不必……在下很好。”
白衣丽人嫣然道:“公子你本来就是个好人,我知道。”
沈阔的脸红了,抢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没有病。”
白衣丽人笑得更甜,道:“没有病就更好了,船上还有一坛陈年的竹叶青……”
沈阔赶紧道:“不必,不必客气,在下正要告辞。”
白衣丽人垂下头,轻轻道:“公子要走,贱妾当然不敢拦阻,只不过,万一公子一走,那些恶僧又来了呢?”
沈阔没话说了。
要做好人,就得做到底。
岸上有人在叫:“船上那位公子的酒钱一共是一两七钱,还没有赏下来。”
白衣丽人笑道:“公子的酒钱,我……”
沈阔赶紧道:“不行,不必客气,我这里有。”
要女人付酒钱,那有多难为情。
沈阔公子出手救人,难道是为了要别人替他付酒钱?
这种事是千万不能让人误会的。
沈阔立刻抢着将荷包掏出来,慌忙中一个不小心,银票和金叶子落了一地。
幸好这白衣丽人并没有注意到别的事,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好像已被沈阔的酒窝吸住了,再也不愿意往别地方去看。
陈年的竹叶青确是好酒,颜se看来已令人舒畅,就仿佛是情人的舌头。
这白衣丽人正伸出小巧的舌头,直舔着嘴唇。
沈阔赶紧低下了头喝,喝完了这杯酒,他才想到这一下子,已将第一、第四、第五、第七,这四条戒律全都犯了。
要命的是,这艘画舫不知何时竟已荡人湖心,他要走都已来不及。
何况她现在已将他当做朋友,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已告诉了他:“我姓司徒,无双。”
司徒无双。
好美的姓,好美的名字。<光,好美的酒。
所有的一切事,仿佛都美极了,沈阔在心里叹了口气,决定将自己放松一天。
每个人都应该偶尔将自己放松一下子的,你说是不是?
何况他今天做的,又不是什么坏事——谁能说救人是坏事?谁能说喝杯酒是坏事?
沈阔立刻原谅了自己。
原谅自己岂非总比原谅别人容易?
所以沈阔不醉也醉了。
明月。
西湖的月夜,月下的西湖,画舫已泊在杨柳岸边。
人呢?
人在沉醉,人在沉睡。
沈阔只知道自己被带下了画舫,被带人一间充满了花香的屋子里,躺在一张比花香更香的床上,却分不出是梦是醒。
旁边仿佛还有个人,人也比花香。
是不是夜来香?他分不清,也不愿分得太清。
管它是梦也好,是醒也好,就这样一份朦朦胧胧,飘飘荡荡的滋味,人生又有几回能够领略得到。
夜很静,夜凉如水。
风吹着窗户,窗上浮动着细碎的花影。
旁边仿佛有人在轻声呼唤:“公子,沈阔,”
沈阔没有回答,他不愿回答,不愿清醒。
但他却能感觉到身旁有人在转侧,然后就有一只带着甜香的手伸过来,像是在试探他的呼吸。
他的呼吸均匀。
手在他脸上轻轻晃了几下,人就悄悄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比花更美的人。
长长的腿,细细的腰,乌云般的头发披散在双肩,皮肤光滑得就像是缎子。
连月亮都在窗外偷窥,何况人?
沈阔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一线,忍不住从心里发出了赞赏之意。
幸好他没有将这赞美说出口来,因为他忽然发现司徒无双竟悄悄地提起了他的衣裳,用最轻巧的手法,将他衣袋中的荷包拎了出来。
然后她就悄悄地走到窗口,窗台上摆着几盆花,是不是夜来香?
她迟疑着,居然将第二盆花从花盆里提了起来,带着泥土一起提了起来。
然后她就用最快的动作,将沈阔的荷包塞人花盆里,再将花摆进去,将泥土轻轻地拍平。
现在谁也看不出这盆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她轻轻吐出了口气,转回身来的时候,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她笑得真甜,简直就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只可惜沈阔这时已不能欣赏。
他已闭起了眼睛,鼻子里甚至发出了一种轻微均匀的鼾声,正是喝醉了的人发出的那种鼾声。
司徒无双站在床头,满意地看着他,悄悄地爬上床,用一双光滑柔软的手臂将他抱住。
现在她似乎已希望他醒过来了。
沈阔当然没有醒。
她呼吸越来越重,压在沈阔身上的手臂也仿佛越来越重。
她睡着了,带着满心得意和欢喜睡着了。
风吹着窗户,窗上浮动着细碎的花影。
沈阔慢慢地翻了个身,轻唤道:“司徒姑娘,司徒无双。”
没有回应。
她的呼吸沉重而均匀,她毕竟也喝了不少竹叶青。
沈阔又等了很久,才悄悄地爬起来,拿起了他的衣裳,悄悄地走到窗口。
窗纸已有些发白了。
沈阔提起了那盆花,也用最快的手法,将花盆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他的衣服里。
然后他再将花摆进去,将土拍平。
他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但转身看到她时,心里又不禁有些歉意。
这善良的少年人,从不愿令别人失望的,何况是这么样一个美丽的女人。
他悄悄地走过床前,随便提起了他的靴子。
床上的人儿忽然翻了个身,呢喃着道:“你起来干什么?”
沈阔勉强控制着自己的心跳,柔声道:“我要早点走,一早我还要赶路。”
床上的人点点头,眼睛还是睁不开,含含糊糊地说道:“回来时莫要忘记再来看我。”
沈阔道:“当然。”
其实他当然也知道,明天她一定不会在这地方了。
床上的人满足地叹了口气,很快就又睡着。
她当然想不到这迷迷糊糊的少年人会发觉她的秘密,现在只希望他快走。
花盆下面实在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他若没有恰巧看见,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东西不见了时,也没法子说是她拿的。捉贼要捉赃,这道理他也懂的,当然只有吃定这哑巴亏了。
何况这种事根本就没法子说出去的。
唉,女人,看来男人对女人的确要当心些。
天已经快亮了,淡淡的月还挂在树梢,朦胧的星却已躲入青灰se的穹苍后。
青石板的小路上,结着冷冷的露珠。
沈阔赤着脚,穿过院子,冷冷的露水从他脚底一直冷到头顶。
他忽然变得很清醒,简直从来也没有这样清醒过。
墙并不高,墙头也种着花草。
花香在清冷的丽风中沁人心里。
沈阔掠了出去,在墙角穿起了他的靴子,再把从花盆里倒出来的东西放回衣袋里,抬起头,长长呼吸着这带着花香的晨风。
他忽然发现这西子名湖在凌晨看来竟比黄昏时更美。
他沿着湖岸的道路慢慢地走着,领略着这新鲜的湖光山se。
那狡猾而美丽的女人醒来后,发现那花盆又变成空的时,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想到这里,沈阔忍不住笑了,心里虽然难免多多少少有些歉意,但那种秘密的、罪恶的欢喜却远比歉意更浓得多。
他忍不住伸手入怀,将那些失而复得的东西再拿出来欣赏一遍。
他怔住。
荷包里除了他师傅给他的地图,银票外,居然又多了两样东西。
一串比龙眼还大的明珠,一块晶莹的玉牌。
这样的珍珠找一颗也许还不难,但集成这样一串同样大小的,就很难得了。
玉牌也是se泽丰润,毫无瑕疵。正中刻有‘凉’字
沈阔当然是识货的,一眼就看出这两样东西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这两样东西是哪里来的?
沈阔很快就想通了,司徒无双一定早已将她那花盆当做她秘密的宝库。
在他之前,想必已有人上过她同样的当。
沈阔又笑了,他实在觉得很有趣。
他当然并不是个贪心的人,但是用这法子来给那贪心而美丽的女人一点小小的惩罚,也并不能算是问心有愧。何况,现在他就算想将这些东西拿去还给她,也找不着她那秘密的香巢了。
事实上,他也不想再去惹这麻烦。
“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她的,要还也不能还给她呀。”
沈阔叹了口气,最后终于得到了这结论。
于是他就将所有的东西全都放回他自己的衣袋里。
他对自己处理这件事的冷静和沉着觉得很满意,非常满意,简直满意极了。
他觉得自己实在也应该得到奖励。
天se又亮了些。
一声“欸乃”,柳yin深处忽然有艘小艇荡了出来。
撑船的船家年纪并不太大,赤足穿着草鞋,头上戴着顶大笠帽,远远就向沈阔招呼着道:“相公是不是要渡湖?”
沈阔又发现自己的运气实在不错,他正不知道该走哪条路回去,刚想找条船来渡湖,渡船就来了。<客栈在哪边?”
<客栈的。
于是沈阔就跳上了船,笑道:“你渡我过去,我给你十两银子。”
他自己觉得很快乐时,总是喜欢让别人也分享一点他的快乐。
快乐本是件很奇怪的东西,决不会因为你分给了别人而减少。
有时你分给别人的越多,自己得到的也越多。
谁知这船家非但一点也没有欢喜感激之意,反而翻起了白眼,瞪着他道:“你莫非是强盗?”
沈阔笑了,道:“你看我像是个强盗?”
船家冷冷道:“若不是强盗,怎么会渡一次湖就给十两银子?”
沈阔道:“你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