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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
“爷——”
有个略带着哭腔声音,胤禩朦朦胧胧之际不停地呼唤着他。胤禩眉宇紧皱,脑中晕眩一片,只觉着自己似乎做了一场光怪陆离、无法言说噩梦。
他微微哼了几声,猛地一声惊呼,猝然睁开了双目,待看到了床侧一脸忧思、惊喜混杂郝进,直觉便想坐起身子,奈何全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一般锐痛,致使他低低呻/吟一声,又倒回了床上。
郝进赶忙托住了他后背:“爷……您可总算是醒了。”声音中带了哭腔,他打小伺候胤禩,年纪也不比胤禩长几岁,主仆情深、又自一番哥哥待弟弟*护,非比寻常。“那天我看您总也不出来,敲门亦无人应,撞进屋中才发觉您倒案上、唇角染红,可是把奴才心魂都吓飞了。”
胤禩听他话语,唇角习惯性地勾了下。却又瞬间因由他言语之中内容,想到了那日昏倒因由——看来,不是梦了。苦涩地笑了一下,他努力缓和着情绪:“我……睡了几日?”
声音嘶哑,宛如砂纸磨砺。
郝进这才惊觉,忙忙地跳起来倒了杯温茶,又胤禩背后垫了引枕,将茶喂到了他唇边。看着胤禩小啜,才道:“两天了,爷昏迷了两日。”
胤禩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好半晌,才又哑着嗓子问了句:“太医可来过?可曾……惊扰了汗阿玛?”
郝进连忙摇头,他是贴身忠仆,自然知晓胤禩是秘密去与明珠大人见面,又是从那里回来便忧思攻心,便道:“事发突然,但奴才见爷近日无疾、却多烦忧。内城风声又紧,奴才便赶紧揩拭了血渍,请相熟段世臣段太医前来问诊。段太医说并无大碍,是忧思过度,肝火上顶,急火攻心,才致使昏睡不醒。”他顿了顿,“奴才不知爷是何因由,便说了爷是记挂着万岁、思念着万岁,才茶饭不思……”
他低着头,似乎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
胤禩扯了下唇角,安抚道:“很好。”借这个法子来引起皇父注意,又推卸了责任,连贴身郝进都学会了,恐怕自己平素是用得是愈发得心应手。苍蝇不叮无缝蛋,如非他自己想要居高、心有不甘,又何至于当真被人利用……
胤禩想到这里,心口又觉得发堵。
郝进见他面色郁郁,忙问道:“主子您可进些膳食?您晕倒这两天,福晋可是急坏了。”
胤禩一愣,几乎忘记了自己府里还有这样一个女人。却此刻全然提不起半分精神,只是摇了摇头。
郝进却哪里肯依,屏退了旁人,只让李奇端了一碗青菜瘦肉粥,迫着胤禩用了半盏,才让他重安置。
胤禩什么也不想做,面对着墙壁躺了下来。
好死不死郝进去退出门口之前,问了一句:“爷这般景况,可是要知会四爷一声?”
内心深痛那道伤疤仿佛一下子被人鲜血淋漓揭穿了,胤禩想也没想反手就扯了他东西往门口砸去:“出去——!”
郝进被砸地吓了一跳,连忙一个劲儿地低头认罪,一面带上了房门。他只省得目今不要提四爷好,却不知,他这一番询问,勾起了禩贝勒百转千回肝肠。
四哥……
胤禩有些发怔地望向了雪白墙壁。往日一幕幕眼前浮现。
幼时习字,治学对诗。
晨夕聚处、嬉戏庭围。
九岁时候德妃陷害,他当那是四哥不得已“意外”。
随后两年,草原奔马,是四哥追身后歉然。
长大小少年,似寻到了知心密友。
知无不言,言无不。
琴萧和鸣,对弈品茗。
与兄弟们一起围炉吃锅,直至策旺之子策伊进京。
酒醉时候四哥握住自己手温暖似乎还残留指甲,马车之中,四哥将发烧自己揽入怀中记忆还赫然目。
转过脸来,却是内城军营之外,带着三个幼弟涉险连环毒计。
探病时手把手喂药不敢相忘,大哥春风得意背后,却是迅雷不及掩耳失蹄。
冲天红莲,灼烧粮草。
那人粮仓之外往内猛冲架势不似作假,接住自己手臂是用力到轻颤。16岁少年,是否对于坑杀幼弟仍然心存余悸?
现下思来,草原营帐之中初闻,又有几分是出于“愧疚心虚”?
——大丈夫相时而动,趋吉避凶者君子也,四哥觉得,小八还是远离纷争较好。
——小八若不负四哥,四哥定不负你。
——你好好,四哥定实心疼你……
原来,这一字字一句句,早已暗藏玄机。他原以为自己“背靠大树好乘凉”想法龌龊藏私,遂随后相处,即便有所多想,却依旧记挂情谊,无不是真心。
执手与共,同看天下。
径山风荷,沙场与共。
那是万军之中,拼杀出来情谊,却原来早已是相互试探与利用。自己到底棋差一招,五载真心敌不过辉煌龙椅。
是啊,天家子嗣,怎会情深如许?
“咳……”
十八岁少年将身躯团了被褥之中,用力地咳嗽,像是要呕出什么肮脏东西——不知道是他自己那廉价感情,还是蠢钝到无药可救心魂……
◆◆◆◆
“你别管,拿酒来!”胤禩穿着家居外衫,挥开一脸担心白哥,只说要酒。
自那日从明珠外宅回来之后,已有十日有余,他秘密遣了宫中几个心腹,去钦天监处套了套话,又之后唯一一次进宫探望额娘时候,见了次小九。所得结论与纳兰明珠与他簿册分毫不差。
内城形势略紧,从他往上诸位皇子一时都没了差事。胤禩便再也支撑不住,憋了家中……
酒是好东西,一醉解了千愁……
胤禩从来都是个敏锐多思之人,而这样人十足容易陷入情感纠缠。他生于天皇家,却是重情重义,即便亦有自私算计,却是个将亲情、知己、*恋看极重人——惠妃教养出来子弟,总有那样一分二分纯情……
所以他心里憋屈,被皇父厌弃,被四哥利用,那些曾经他崇拜对象,亲密知己,挥手就给了他重重一拳。
毫不留情利用与陪伴,他莫非便不是他们儿子,他们弟弟么?
他想不开……
晚风萧索,芰叶残卷。
胤禩披着件外袍,孤零零地坐府内小池塘边,一口一口地往喉内倒闷酒。他不是脆弱人,却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恐怕这便是常常所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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