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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迎头就撞了上来,宋阳没时间哭号懊恼,他接下了罗冠的刀,也就接下了身后同伴的姓命,龙雀内劲吞吐,一刀贲烈而去,直直劈斩向前。
怪物大军依旧,春衫宝刀依旧,纷纷血雨依旧,昏天黑地之中仿佛一切都未变。
直到此刻,宋阳才真正明白,刚刚罗冠担下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压力。
来自怪物的攻击全无章法且异常单调,一只只巨大的身体,借着风势、借着飞势,裹杂着巨大力量就那么一头撞过来,对于挡路者,就算它们想躲也躲不开。
而宋阳这边也一样,就只能挡、不能躲,手中宝刀煌煌,每一斩都是最原始、最简单的对撞,在这场鏖战中什么身法、刀法都变得全无用处,力量才是唯一的依仗。
“三!”
第一刀斩下,宋阳忽然做声大吼。
每一斩都是孤注一掷、都是宋阳的全力而为,以宝刀之锋锐,以怪物之密集,宋阳一刀劈下,杀伤的姓命绝不止一条,‘三’是他这一刀杀掉的怪物。
他喊给自己听,也喊给罗冠听,意思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我送下去了三条命陪你。
第二刀,第二声断喝:四。
第三刀:二。
第四刀……宋阳本以为自己在哭喊,到声音入耳他才明白,自己的声音嘶哑、干裂,更像哀号……他比谁都明白,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不仅因为怪物凶猛,还有鼻血。从他动用全力斩下第一刀开始,鼻血又告长流。待至第七刀落下时,眼眶忽然变得湿润了,与泪水不同的,这份湿润中夹杂着一份粘稠;耳朵里莫名想起了隆隆巨响,如果这响声能缩小一万倍,就像极了鲜血流淌的声音;还有喉咙,一阵阵甜腥涌动,好像多了许多口水…又哪是什么口水。
七窍淌血,必死之兆。
宋阳本以为自己还能再撑几个月,可他忽略了一件事:当初在大燕第一次流鼻血时,如果让他估计自己还能活多久,他一定会觉得再活几十年没问题……完全超乎他想象的怪病,从鼻血到死眠这个过程,他毫无察觉;如今从隐疾爆发到身体完全垮塌的时间,他用自己的常识去估计,又怎么可能估的准?
随着鲜血一起散出身体不止力量,还有意识。
最后一刀划出,宋阳没能再报数,他不知道自己又砍杀了几头怪物,恍惚里只觉得身体被狠狠一撞,就此意识抽离,不知人事,瓷娃娃还在他身后……一切都发生得很快,瓷娃娃不知道罗冠被连根拔起,但她能感觉到宋阳忽然动了起来,能隐约听到宋阳在大吼报数,既然他在喊,谢孜濯就帮他记,前后一共十三声,所有数字加在一起是三十二,跟着瓷娃娃忽然觉得身体一轻,和宋阳一起斜斜地飞了出来,其间好像还撞到些怪物,最终重重摔在了地上。
谢孜濯努力让自己清醒着,但她的身体不争气,剧烈的撞击下,眩晕无可抑制地袭来、扩大,好像一座可怕漩涡,拉住她迅速沉陷。
瓷娃娃也告昏厥。
而罗冠、宋阳之后,小婉首当其冲,小婉坚持的时间更短,终于,在惊涛骇浪般的猛烈冲击下,小小的队伍彻底被冲垮……但怪物大军不停,潮水般继续席卷向前。
裂谷宽大,单靠一次纵跃飞掠,怪物们绝非不过去,可让人惊讶的是,它们飞掠裂谷时也如平时那样,偶尔沉下身体,在花海中奋力一蹬继而再做前冲,仿佛它们的身体极轻,只凭娇弱花梗就能借到强大力量。
红色的怪物们飞过裂谷、纵穿花海,向着南方急追而去……南方有犬戎军马,前后三四支追赶南理使节的大伍。
马匹再快也跑不过风,最终所有杀到附近的狼卒都陷落于黑沙暴、陷落于‘红云’——
瓷娃娃醒了,一时间还有恍惚,张开眼睛看看四周,仍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但耳中没有了可怕的风声,极度的安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口唇并不干燥,若不是刚下过雨,就是有人给自己喂过水。
想到风声,瓷娃娃终于完全惊醒,之前发生的事情尽数浮现脑海,谢孜濯猛地坐了起来,可是才一起身,四肢百骸同时作痛,让她有劲使不住,咕咚一声又摔回原地。
旋即悉悉索索地轻响从不远处传来,一个苍老、干瘪的声音,没有一点语气:“醒来了?莫乱动,安心躺着吧。”
谢孜濯转头,向着声音响起之处望去……此间的黑暗不同于黑沙暴,远不足以吞噬五感,很快眼睛就适应了,她隐约看到不远处,一个枯瘦的老头子,正吃力地弯腰,不知在做什么。
瓷娃娃的眼睛亮了:“班大人?”
老头子嗯了一声,算是个答应,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个不停,跟着哗哗的注水声响起,班大人的左手有个瓦罐,右手有一只残碗,斟了半碗水递上前:“喝水吧,然后再睡一会。”
水的味道又咸又涩,难以入口,不过谢孜濯还是喝了下去,缓缓地坐起身:“他们呢?宋阳呢?”
“都死了。”仍是没有语气的回答,平平淡淡,让人胸口憋闷。
瓷娃娃忽然沉默了,宋阳尸体何在、她昏厥后又发生了什么、甚至连自己身处何处都不再问了。
她不问,班大人也不会多说什么,黑暗中一老一小相对枯坐,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想吧。
时间过得很慢,但终归不曾停止……渐渐的,有了光,来自头顶,是阳光。由此谢孜濯也看清楚了,她和班大人正身处于一座山洞中,前方蜿蜒,不知通往何处。四壁坑坑洼洼,洞顶有裂璺斑驳,细小得甚至爬不进蟑螂,但足以漏下阳光了。
外面天亮了。
忽然一阵哐啷哐啷的铁门开阖声从前方传来,山洞中怎么会有铁门?瓷娃娃大概能猜到,这是一座监牢。
果然,片刻之后,一个赤膊老汉走了进来,看样子足有七十多岁,身上纹着古怪花纹,肤色暗红,眼窝深陷眼睛狭长,显然是异族之人,与汉、犬戎、吐蕃和回鹘人的长相都不相同。
虽然是老汉,但体型高大,比起南理山中的大山溪蛮也不逊色。
异族老汉手腰上挂着钥匙,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粥走到近前,见到谢孜濯醒来了,他似乎愣了愣,但并没说什么,把手中的粥碗放到班大人跟前,转身走出去了。
班大人捧起碗就吃,甚至没让一下瓷娃娃。
不过不久之后,牢头老汉又回来了,给了谢孜濯同样的一碗东西。
“刚入口可能有些恶心,不过吃惯了,会觉得还可以。”待牢头走后,班大人再度开口:“多少吃一些,你昏了四天,现在不吃东西,再过一两天就永远不用吃了。”
谢孜濯抱着膝盖,看着面前的粥碗,一动不动。
虽然老得随时可能死去,但班大人的胃口还不错,很快喝光自己的那一碗粥,显然还没喝够,又仔仔细细地舔碗边,直到把一只碗舔得没办法再干净,他才意犹未尽把碗放下。
谢孜濯不说话,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那一碗粥,示意老头子可以来喝。不料右丞相摇了摇头:“我的那份不会分给别人,我也不会去喝你那份。”
话刚说完,忽然远处铁门声又复响起,牢头老汉走进来,对右丞相呜哩哇啦地说了些什么,后者竟能完全听懂,老脸上先是一愣,继而又摇头还了一句蛮话。
牢头不耐烦起来,一把抓起右丞相,大步向外走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