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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重力挤压的血肉之躯又如何扛得住千斤重的战马?
他只听得脊椎骨发出一声清脆的嘎嘣声音,回头一望,身下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一小块血泊,本就赤红如火的燕阳链甲更加鲜艳,还在往外淌血。让他心凉的是他根本感受不到这足以能够让他昏厥过去的痛楚!
他尝试爬起身,最起码要给身后袍泽腾开路,却发觉自己除了双臂之外身体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不管他怎样发力挣扎,胸口往下的部位都像一滩和他无关的肉泥丝毫不动弹。
一骑从他身上飞过,又一骑踏在他已经瘫痪的身上,很快他便被战马翻起的尘烟埋没在草丛之中。等到燕阳铁骑尽数冲锋过后,这人的身躯就像一团被已经分不清首尾裹在铁片里的血肉泥团一样,裸露出的晶莹白骨上还沾粘着肉末血丝。
临近二十丈。
燕阳铁骑脚下是翻滚灰尘,头顶是血雾弥漫。
不少部落单于和领兵的大当户都蠢蠢欲动,想要趁燕阳军力竭之际在神之子面前狠狠的露上一次脸,可没得到躺在车辇上那位的许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随着第二支鸣镝直窜入天穹,数百台弩车在雄壮匈奴男儿的推搡下迅速向两边散去,弩车后闻着血气味早已按捺不住的王庭天狼骑露出了如月牙清亮的刀尖和狞笑。
燕阳军和匈奴是不共戴天的死仇,披靡草原数代的王庭天狼骑则是这死仇绳结里最结实的纽扣。十三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八千枪驹骑是踩踏着他们尸体杀进了王庭,而如今又是同样的八千燕阳忠义营在他们面前。
新愁旧恨相继,唯有饮血横刀。
雪海山身旁的面孔已经换上了三波,每当弩矢在收割掉他身边的将士性命后,立马会有后人补缺上,唯一相同的是每个人都如以血洗面。这血有匈奴的,也有袍泽的。
他轻喘一息,停当一会后,一马当先冲向王庭天狼骑中。
不知何时,神之子从坐辇之上站了起来,两边从其他部落选取出的妙龄少女仆从上前搀扶,被他以臂扫退。
多日修养之下气血回升,虽仍是一副萎靡苍白模样,可神采恢复了七分,他遥遥站起身,冲着紧随雪海山身边一同扎进王庭天狼骑的马昊明朗声喊道:“马将军!你真甘心你燕阳军的男儿就这么死在这个荒凉的草原上面?”
已经提起气的马昊明听到这声后,勒住缰绳,隔着茫茫马首人头和枪尖刀刃与神之子对视。他抹去脸颊上的血污不屑道:“甘便是甜,甘心就是舒服,我燕阳男儿只要只要死的时候不觉得羞愧,那便就是甘心!”
神之子苦笑摇头道:“为了一个注定守不住的九塞搭上你燕阳军最后几千条人命,何苦?”
马昊明闻言笑声愈发震耳,旋即横眉挺枪冷锋相指道:“我燕阳将士何惧一死?开府十三年与匈奴各部落大战几十,小战数百。单是一个斥候营就死了不下五千男儿,你可抓到过一个活口?可有一个燕阳男儿为了活命卑躬屈膝的求降?”
神之子脸色阴沉,扶着车辇绣柱沉默以对。
“燕阳之强,不在这重甲锐枪,不在铁弓良马,而在于敢死!更死得其所!”
“我大汉有文人墨客长卷丹青绘百里锦绣山河,有百万带甲之士投鞭断江声可沉山!文德武煌,世间极致!”
马昊明捻起被血浸染成赤髯的胡须将枪尖抬高几分道:“你问我甘不甘心?我甘你娘的匈蛮!”
“杀!”
马昊明驱马前冲,陷阵不返。
汉泰天五年春末。
燕阳将军马昊明率余部与匈奴王庭主力交战于莫尔格勒草原,寡众悬殊下激战半日。昏时;仅有几十骑力竭未亡,人俱带伤,马俱喋血。
终末,数千王庭天狼骑围杀燕阳残军,外围亦伏数万游骑。典尉李猊力尽吐血倒于乱骑之中。将军雪海山手刃近百王庭精锐,身后义威二旗于交战之间被匈奴斩断,双枪并折,负伤不计。战马死后其拔剑再起,力竭而突围无果,数十天狼骑围堵猎杀。雪海山手握断剑面南自刎,遗言有一:臣尽忠矣。
燕阳将军马昊明陷于狼骑丛中,战至暮时,脚下伏尸无数,虽气绝而身不倒,匈奴惊惧,乱箭射之。中军校尉甄琅为护马昊明尸首完整,以体护之,身中百箭而亡。
……
长安东郊皇家猎场无名山林。
古篆石碑上的大殿内回荡似老鸦夜啼的悚然笑声,一只掌上无纹脉的惨白手掌伸出,探于殿外,似乎要接过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