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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它没必要说谎。”
“或许你更希望与我一块儿死?”吸血鬼冷嘲热讽地说:“我已经造成了太多的死亡,再加上十几条性命也不算什么。除非.....,你是爱之深、怨之深,想拖着你的爱人一起赴死。那样,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呢!”
利亚才想起鬼船之主之前曾偷偷探索过她的记忆。否则它也不可能编造出如此逼真的噩梦了。利亚心中的人,当然就是在场的某位男士了。自知生不能同寝(除非她愿意与其他女性分享图拉克),死而同穴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用这艘巨大而奢华的鬼船作为墓穴,无疑配得上他的身份了。
安妮塔拉了拉利亚的衣襟。“别胡思乱想的。”利亚这才缓过神来。吸血鬼就是吸血鬼,即使是不情愿地当上,还只剩下一颗心脏了,依旧能通过言语诱使他人犯错。
安妮塔也相信吸血鬼说得是真的。她走到帕萨船长身边,低声道:“还有一百多号人泡在海水里呢!时间拖得越长,对我们就越不利。询问一下你的手下,看看是不是有人愿意做出牺牲的。至于身后的事,只要能提出的条件,以我的名义一定加以满足。无论是金钱的补偿,还是照顾他的家里人。”
帕萨摇了摇头。“不必问了!问哪个都是无条件地同意。我们的命都是卖给比拉莫家的,还在乎是什么时候吗?”
“那你觉得谁比较合适?”安妮塔有些愧疚地问。
帕萨给了安妮塔一个怪异的笑容。“还有谁?就是我了。”
安妮塔断然道:“不行。留着你,我还有用。”
帕萨皱了皱眉。他转过头对他的手下说:“你们去附近搜索一下,看看是不是像这个吸血鬼说的,船上就没有其他的亡灵了。”
那些水手都没听清帕萨和安妮塔的谈话,但也能猜到是在商议如何分派这个必死无生的任务。抱着对两人的信任,他们驯服地听命而去。图拉克也凑了过来。他让多尔夫带着其他护卫去帮那些水手。毕竟相处日短,多尔夫他们反而犹疑着没有移动。利亚因为刚才的动摇而有些不安,自觉现在无法面对图拉克。因此她亲自率领多尔夫他们离开了船舱。一时间,舱里面只剩下图拉克、安妮塔、帕萨和摩缇葵拉。
帕萨问图拉克:“王子殿下,你觉得有多大把握可以相信这个死物。”
“太精彩了。一个鄙视亡灵的海员,最后却成了游离于亡灵族之外的亡灵。很讽刺的事,对吗?”那个唠叨的吸血鬼嘲笑道。
图拉克诚恳地说:“不需要用冷嘲热讽提醒我们。我知道这是你已经经历过悲哀。”
鬼船之主似乎被图拉克说中了,暂时停止了话语。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安妮塔恼怒地叫道。
帕萨在这位傲慢的船主面前显得异常冷静。“刚才你对我说的话,语气与二十年前一模一样呢!”
安妮塔愕然闭上了嘴。
“没错。你在我的前一位主人那里买下我的时候,也说过‘留着他,我还有用’。当时我已经是第四次逃跑后被抓回来了,那头肥猪气得要砍了我的两条腿。是你花了足够买十个健壮划桨手的钱救下了我。现在,该是我回报你的时候了。”
图拉克这才知道帕萨船长和安妮塔之间还有这个一段故事。二十年前的安妮塔,应该只有十七、八岁罢。
“什么回报不回报的。”安妮塔的语气异乎寻常地柔和。“你从普通水手晋升为水手长,又被提升为大副,最后是船长。在此期间,你替我和我的家族出生入死过多少回?要说回报,我该倒找你多少?我留着你,可不是用来看你犯傻的。”
“我或者我的水手做出牺牲,这有什么大的区别吗?失去他们中任何一个,无异于我自己的一部份死去。而且我没有父母需要赡养,没有妻儿需要照顾,做这件事再合适不过了。”
安妮塔的情绪立刻又变得激动起来。“所以我说你是在犯傻。就是因为你还没享受过家庭的天伦之乐,所以我才让你找个其他人代替的。”
帕萨耐心地说服道:“别说得像是生离死别似的。你听吸血鬼的心脏说了,我的意识还活着,与这艘船融合到了一起。想想看,几乎一辈子都生活在海上,现在有一个机会像船一样思考,像船一样在海面上航行,像船一样坚毅地抵抗狂风暴雨的袭击。这怎么会是悲伤的事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摩缇葵拉表示赞同。“雇佣军死于刀剑之下,海员葬于大海之上,快哉,快哉。”
安妮塔横了摩缇葵拉一眼。不过摩缇葵拉可不是图拉克,能够威慑得了的。反正帕萨不上的,下一个就是她摩缇葵拉主要要求替补了。
图拉克也动心了。“对大海的了解,帕萨无疑比我们哪一个都强。如果是他掌握这艘船的控制权的话,应该能发挥它最大的潜力。”
安妮塔的怒火顿时转移到图拉克的头上。“你们这帮王公贵族,就只想着要别人为你们做出牺牲。难道你就一点没考虑过凭什么就该市这样吗?”
图拉克立刻闭上了嘴。不过他心想,你安妮塔?比拉莫不也是个贵族吗?你也做过不少损人利己的事情罢。
帕萨对安妮塔道:“时间不早了。再拖下去,我们的损失会更大。”他那张坚毅地脸突然变得温存起来。“答应我,你会经常到这艘船上来。”
安妮塔冷哼了一下,没有回答。帕萨船长一意如此,她再无法加以阻止。
“吸血鬼,我该怎么做?”帕萨对着船舱喊道。
鬼船之主一直听着他们的谈话,所以丝毫没有拖延。“让人把你的心挖出来,乘它还跳动的时候与我的心交换位置。一旦交换完成,你们需要把我的心丢到海里去,再不能与这艘船接触。”
“就这么简单?不要念什么咒语?”帕萨笑着问。
“就这么简单。”吸血鬼回答道。“希望一、两百年后你还能记得。”它哀叹着提醒道。
帕萨扒出自己的弯刀,看了看四周的几个人,随手交到了摩缇葵拉的手里。在场的,也只有她有这力气和这勇气了。他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肌肉坚实的胸膛。
“你准备好了吗?”摩缇葵拉问。
帕萨简短地回答:“准备好了。”
安妮塔徒然冲过来,从身后牢牢饱住帕萨。图拉克一时呆住了——难道安妮塔真正喜欢的不是俊美而敏感的艺术家、音乐家,而是帕萨这样虬武有力的大叔?不过正当他的幻想即将扩展到摩缇葵拉的身材之前,安妮塔放开帕萨,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
帕萨叹了口气。“王子殿下,如果你也受不了这血腥的话,去帮我陪陪安妮塔。”
图拉克木然点了点头,跟在安妮塔身后离开了船舱。
吸血鬼突兀地问:“王子殿下?他是皇室成员吗?”
帕萨豪爽地回答:“图拉克?尼森哈顿,皇帝的第六个孩子。”相似的命运,使他对这吸血鬼有了些好感。
“哦......。”吸血鬼的心脏隐约想起本次出航前某个亡灵祭司对它说过的话。这是命运,还是灵验的预言?
见它不再有问题,帕萨对摩缇葵拉说:“爽快点,让我少受些罪。”
门外,一群人都在那里等候着。帕萨的水手猜测里面正在抽签,图拉克的护卫们则考虑着该如何拒绝这个‘荣幸’而又不至于丢了现在这很有前途的差事。安妮塔闷声不响的出来,图拉克则紧随其后。见多识广的多尔夫之流,心总算放下一半——看来,动用王子殿下手下人的可能性不大了。
图拉克凑到安妮塔身边。他还没开口,安妮塔就背对着他说:“希望最后能证明为你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关于这点,图拉克本人也没多大的信心。他只得吞下到了嘴边的安慰,与安妮塔一起静静地等候着。
所花费的时间异乎寻常地短。没过多久,就看到摩缇葵拉右手捧着一颗跃动的心脏走了出来。她的手上满是鲜血,却不是由这颗脱离了本体的器官上流出的。
“我干了我应该干的。”她略带厌恶地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有谁愿意把这个活接手过去吗?”就事而事地讲,无名的吸血鬼不但救了他们的命,还将亡灵族最珍惜的秘密告诉了这些人类。它值得上一个体面的葬礼。然而也正因为它所做的,令安妮塔和摩缇葵拉失去了多年的老朋友。理智上,摩缇葵拉无法接受送这吸血鬼的心脏最后一程的仪式。它最好是被丢到哪个角落里自生自灭,直至烂掉。
图拉克暗自叹息。他举起手:“让我来罢。”
他小心地用双手捧起渐渐变冷的心。倒不是完全因为同情,吸血鬼曾说过,一旦交换完成,它再不能接触到船体。图拉克可不希望帕萨的牺牲因为他的一个不小心而前功尽弃。水手们猜测到事情的结局,惊呼着跑回船舱。图拉克的护卫们不好意思跟去,便向主人询问是否可以代劳。图拉克婉言拒绝了。
“我们去哪里?”他低声问手上的心。
显然变得虚弱的声音回答道:“向左转,有扇暗门。走道一直通向船底阀。”
图拉克依言走了两步,那扇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带着奇怪的沉重心情,图拉克捧着心单独一个走入光线黯淡的走廊。约五、六步后,走道陡然下降。又走了四、五十米,他已听到下面传来的水声,以及湿润的海水味道。
顶部一盏魔法灯亮了,却摇曳地闪动着,宛如这颗心残余下不多的生命。借着灯光,图拉克可以看到下面是一个宽大的井口,海水由里面直接涌上来。然而某种设计或某种魔法的力量,确保这艘船并未因此沉末。
“高速巡航的时候,这个口用来汲取推进用的海水。不过现在......,就仅仅是我的坟墓的入口而已。把我由这里丢下去,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图拉克点了点头。“永别了,不知名的航海家。”
那颗心竟抽搐了一下。“永别了,年轻的王子殿下。”吸血鬼似乎记起自己成为亡灵前的身份,而图拉克也将用这个身份埋葬他。“最后的告诫——别轻易动情!因为你和我一样,一旦动了情就会不顾一切地去爱。而爱情,将改变你一生的命运。我就是最好不过,或者说最坏不过的例子。别希望你的幸运会照顾你一辈子。”
这算是幸运吗?图拉克自嘲地想。安妮塔最后会把帕萨的死归结到他的头上罢。可以想象,在伊姬斯德日子里只要略有松懈,安妮塔就会以此为理由责备他。以他人的生命延续自己的生活,又不是由图拉克愿意选择的人生道路,就像这颗心的主人所经历的数百年时光一样。
并拢的双手缓缓张开。那颗心像落石般直接掉到了水中。嗤的一声,水面上冒起一阵青烟。残余下的东西渐渐沉入深不见底的大海。图拉克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待了一会儿,他才一步步向上走回去。回到鬼船的控制舱的时候,他并没感觉到多少悲伤的气氛。地上干干净净的,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一片狼藉。水手和护卫们颇有兴致地察看舱内各类设施,就像进了游乐园的孩子似的。只有安妮塔略显呆滞地站在原来盛放木箱的大理石台座所在的位置。
“那个箱子呢?帕萨的遗体呢?”他轻声问摩缇葵拉。
“那个台座带着帕萨的心沉到地板下面了。我们进来的时候帕萨的身体也不见了踪影,仿佛整个被吞了去似的。”
“不是被吞了,而是融入这艘船里。”帕萨的声音突然在室内响起。那些水手一点都不相信船长已死去,顿时笑逐颜开地向帕萨说起话来。
安妮塔的心情也显然转佳。“你这家伙,怎么现在才回应我?”
帕萨依旧豪爽地笑道:“这么短的时间要逛遍这么大一艘船,已经算是加紧时间了。大半稀奇古怪的设施,一时半会我还弄不明白呢。”
“知道怎么驾驶这艘船了吗?”安妮塔问。
“让我来试试......。”说话间,船舱的四壁突然翻转过来,显示四面硕大的镜子。船四周的景象宛若真实地展现在其中,甚至远在天际的月亮繁星都能清晰看见。船舱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声——‘噢’。其中一面镜子上的影像扭曲了一下。恢复清晰的时候再看上面的事物,似乎被放大了好几倍。
“需要再调远一点。”帕萨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经过若干次调整,镜子上终于出现‘坚韧号’的船骸和飘浮在水上的遇难者。
“好了!他们在东北偏东,距离我们大约五十多古里的样子。启用快速巡航,应该两个小时内就可以赶到。”
安妮塔就像她以往对待帕萨那样,略带尖刻地说:“那你还在等什么,尽快啊!”
“是,我的女主人。”帕萨恭敬地回答。
船内传来轰轰的低鸣。两根帆桅逐渐向船身靠拢,船帆摆动了一会儿,就都收了回来。船体微微地晃动,甲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整艘船在极短的时间内向前一冲,顺着海面轻巧地转了一个小弯,随即便向着选定的方向笔直前进。航行期间不像加速时那样,显得极其稳定。但镜子中反射出的船头穿过海浪,浪花如珍珠般洒落船身的景象,令人意识到船速其实是非常快的。
帕萨吹着口哨,一副轻松快活的模样,时不时还唱起激昂的歌曲来。他的水手们也随着他的调子应合着,惹得多尔夫他们不禁有些心痒痒的。作为一个差不多一辈子都生活在海上的船员而言,能与自己的船共同呼吸、共同畅游,无疑是一件乐事。只可惜图拉克体会不了,而安妮塔更体会不了。
不到两个时辰,鬼船便回到最初的攻击现场。那些飘浮海面的人开始还有些半信半疑,担心是亡灵有意欺骗。不过当利亚和图拉克跑到船的上甲板上,用力挥手向他们致意的时候,一切猜疑都化坐了激动和兴奋。毕竟在海水里泡了八、九个时辰,每个人都又冷又饿兼深度的困乏。没待船上的人施救,这些人便用桨、用手、用碎木片划着向之前还充满恶意的鬼船靠了过来。又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四散的水手、护卫、随行官员救了上来。杰萝娜、罗琦娅、琴妮这三个女孩子一登船就欢叫着向图拉克扑了过来,每一个都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热吻。图拉克正犹豫着该不该让利亚瞧见,另一个女人把三名纤弱的舞姬赶到一边,自己跑到图拉克面前请功。“虽然这三个一直在唠叨不休地向神明祷告,而那个情绪不稳定的书记官还时而激动时而沮丧地周期性发作。我可都给你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
“伊利芙儿。”图拉克不得不诚恳地说:“多谢你了。”
前影子廷探子哼了一声,不过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对伊利芙儿而言,图拉克始终不允许她参加突击队,他自己却急巴巴地先行跳到鬼船上去了。由此所招致的不快,也就随着这声感谢瞬间消失了。发誓保护的人安然无恙地回来,已是对伊利芙儿最大的安慰。
直到第二天,脱离险境的兴奋感才渐渐消散。接近中午的时候,图拉克刚醒过来,就觉得全身上下都酸痛不已。毕竟不是当兵的料,先是在狭小(相比于现在乘坐的鬼船)的甲板上躲避炮火,又冒着溺水的危险攀越悬吊在空中的缆绳,最后是在鬼船上的战斗和搜索,这一长串的任务早就榨干了他原本就不怎么充沛的体力。要不是因为处于随时会丢了性命的危险境地,图拉克怎么都不可能表现得如此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