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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说明阮大铖的戏曲成就,古今的学者不约而同地都拿他跟一个人相比,那个人就是享有“中国的莎士比亚”美誉的大戏剧家,千古名剧《牡丹亭》的创作者汤显祖。
早年刻印的《燕子笺》,前面都有一篇佚名的序言,说阮大铖的创作“虽不能上抗临川,又何至下同湖上。”这里的“临川”就是指江西临川人汤显祖,“湖上”则指清初戏剧家李渔。
近代戏曲大师吴梅也认为,阮大铖“固深得玉茗之神也”。“玉茗”即汤显祖的书斋“玉茗堂”。
但也有个别学者认为,阮大铖的戏剧艺术成就其实已超越汤显祖。明末书画家,东林党人文震亨当然不是阮大铖的朋友,但却盛赞阮大铖“实得词家正宗嫡传”,不像有的作家,谈情说梦,传鬼传神,虽然词曲文采斐然,放在案头枕边翻阅也觉不错,但因不熟稔声律,一旦搬上舞台就不行了,演员唱起来非常拗口别扭。
这里虽然没有直接点出汤显祖的名字,但“谈情说梦,传鬼传神”八个字,分明指的就是汤显祖的《玉茗堂四梦》,即他的四部剧作《牡丹亭》,《邯郸记》,《南柯记》和《紫荆记》。
对于这一点,阮大铖本人也颇为自负,他在《春灯谜自序》中将自己的曲作与汤显祖予以比较说:“余词不敢较玉茗,而差胜之二:玉茗不能度曲,予颇能之。虽按拍不甚匀合,然凡棘喉带齿之音,早于填时推敲小当,故易歌演也。”
他认为自己“差胜”汤显祖的地方有两处,其一便是汤显祖只会填词,不会谱曲,而自己则精通音律,“自唱自板“,凡有诘屈聱牙之处,都推敲妥当顺畅,便于演出歌唱。
在明末,阮大铖是将剧作的文学性与舞台性结合的最好的一个人。
明末,正是昆曲风靡的年代,它以一折又一折的形式铺叙故事,颇像今天一集又一集的电视剧,是当时的流行艺术和大众文化,拥有广泛的观众群。
阮大铖不仅能写,而且能导,能演,能唱,集编剧,作曲,导演,演员于一身,是一位昆曲全才。因此他创作的戏剧,讲究声律,注重舞台实践,便于搬演,最受梨园子弟喜爱,被当年的戏班子争相上演,“南中歌茵舞席,卜夜达曙,非是不欢”。脍炙人口的《燕子笺》一剧,民间排演更是岁无虚日,名噪一时。
特别是,阮大铖在家中还亲自蓄养了一个完整的戏班子,吹拉弹唱念,生旦净末丑,样样俱全,具有第一流的演出水准。时人评价说:“金陵歌舞诸部甲天下,而怀宁歌者为冠。”意思是:全国最好的戏班子在南京,而南京,阮大铖家的戏班子排第一。
阮家戏班有个特点,那就是,不演别的剧目,只演阮大铖的作品。阮大铖精心调教这些“戏子”,“其串架斗笋,插科打诨,意色眼目,主人细细与之讲明。(使他们)知其义味,知其指归,故咬嚼吞吐,寻味不尽”。
凭借着卓越的艺术创作和阮家戏班辉煌的演出成就,阮大铖收获了“江南第一才子”的美誉,在南京可谓出尽了风头。
昆曲的剧本叫做“传奇”。
阮大铖的十一部传奇,流传至今的仅有四部,即《燕子笺》,《春灯谜》,《双金榜》和《牟尼合》,合称《石巢传奇四种》。
作为明代一流的诗人和杰出的戏曲家,他大量的诗文和剧作后来都散失湮没了,在文学史上也默默无闻。造成这一凄凉的结局,不是因为艺术,而是因为人品,这一现象值得每一个文学爱好者深思。
阮大铖不是一个为艺术而艺术的人,据说,他的剧作,几乎都寄托着一定的寓意。
颇负盛名的剧作《燕子笺》,演述的是唐代书生霍都梁与曲江妓女华行云,官宦小姐郦飞云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中间以燕子衔笺,观音像与春容画被人错换两个细节,促成了三人的结合。
当时就有人指出:剧中遭坏人诬陷出走的青年才俊霍都梁,其实就是阮大铖自寓,而用青楼妓女华行云比拟阉党,朱门小姐郦飞云比拟东林,“意谓朱门与青楼一样”,自己并没有偏向其中任何一党。
在剧中,霍秀才有句台词:“丹青是我画,诗笺是小姐题,供说燕子衔来,就浑身是口,谁人肯信?”这里的“燕子”其实就是指代好友杨维垣,是杨维垣错误地替他上呈了《七年合算疏》,才导致了后来十多年的获罪贬官。
阮胡子还有一部传奇,全称叫《十错认春灯谜记》,剧中父子,兄弟,夫妇,朋友等竟无一不错认,真是背运到家了。阮大铖其实想表白,自己与东林党人的恩恩怨怨,自始至终都是一场误会。
另外,我们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阮大铖剧中的男主人公,几乎都是含冤负屈的书生。想想阮大铖自己大半生的经历,一切不就都一目了然了吗?
因此明末大才子张岱说,“阮圆海大有才华,恨居心勿静,其所编诸剧,骂世十七,解嘲十三,多诋毁东林,辩宥魏党……”
而近代戏曲大师吴梅先生却认为,阮大铖诸剧,“唯《双金榜》一种,略见寄托之迹,顾亦非诋毁东林也……总不外自表无罪,乞怜清流之意”。
两种不同的观点孰是孰非,似难下结论,但一个明显的事实是,我们今天重读这些剧作,其实已很难觉察到前人所说的那些寓意。
至于张岱所言“居心勿静”,换成今天的说法,就是不安分,有野心,倒真正点出了阮大铖的病根他确实不愿安于现状,他一天也没有忘却重返仕林(官场)。